褚姁在絕情谷養了一個月的傷。

她覺得，她和展子虔已經非常熟悉了。

儘管展子虔並不常笑，但是也可以自如地談一些比較隱私的話題了。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交際手段，哪裡是展子虔個落後了不知多少年的古人可以抵擋的。

她頗為自得的同時，也覺得自己不該再呆在絕情谷浪費時間了。

某偉人不是說過，時間就是金錢。

她要去做生意，一展鴻圖。

褚姁悄悄握緊了拳頭，懇請展子虔幫她易過容後，提出了辭別。

水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展子虔，目不轉睛。

路途艱辛，如有絕情谷主護航，當然好上無數倍。

如你所願。

展子虔平淡地道：「本座有事前往京都。」

「太好了！」褚姁樂得一蹦三尺高。

出行時是兩輛馬車。

一輛是一兩千金的小葉紫檀車身，沉香木的車轅車軌，千層鍛鋪底，機括精巧，雲錦垂簾，飛檐翹角上的垂下的玉玲鐺在風中琤然作響，清脆悠揚。

絕情谷的判官筆細細地雕在角落裡。

這幾乎是一種象徵。

絕情谷主難得出行，卻不會有人忘記。

忘記他，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的。

另一輛，素凈且毫不起眼。

褚姁砸砸嘴，看了幾眼展子虔的馬車。

展子虔出行，關令點了十五個予堂弟子，十五個奪堂弟子隨行。

所謂予奪，是看所司所想是殺人還是救人。

絕情谷，有不論妍媸，懸壺濟世的慈醫，也有用毒如神，心狠手辣的毒醫，還有隨心隨性，看不順眼不醫的自在醫者。

展子虔屬於最後一種。

展子虔沒有拒絕帶著這三十人，畢竟這是絕情谷的氣派和排場，而他也沒有任何低調的興趣。

低調麻煩多。

而褚姁不這麼覺得。

「子虔。」褚姁抬眼看他：「你不覺得，這般太過招搖了嗎？恐生旁事呢。」

展子虔尚未回答，一旁的關令已然青了臉色，毫不客氣地呵斥道：「姑娘這是何意？公子身為絕情谷之主，背負的是絕情谷數百年傳承的臉面，怎可輕易了事？」

「況我絕情谷判官筆一出，江湖何處有人敢於滋事？」

此言一出，旁邊的眾弟子紛紛點頭贊同。

「萬不可委屈了谷主。」

「姑娘放心，從未有人敢於挑戰絕情谷的判官筆。」

褚姁灰溜溜地鑽回了馬車。

此時正值孟春之季，絕情谷又地處蜀中，氣候溫和濕潤。

一路上花朵競放，樹木萌芽，春風拂面，生機盎然。

蜀中離京都長安有千里之遙，展子虔很是想不明白一個身無武功的女子是如何在短短幾日的逃亡內從京都逃到蜀中跳崖的。

這已經不是人在絕境中激發的潛力可以解釋的了。

畢竟潛力也有限。

一路上，褚姁不停地試圖去展子虔的馬車裡。

她和展子虔是朋友，好朋友有東西就該分享。

她從未想過他們之間的身份差距。

他們應該是平等的。

從蜀中至秦郡，入秦境內後，褚姁終於消停了。

此時，展子虔遇到了一個人。

武林盟主高冷鑫。

展子虔的青梅竹馬，打小一起長大。

即便長大，武林盟和絕情谷關係也是極好。

高冷鑫也生有一副好皮相。

劍眉星目，豐神俊朗。

一身靛藍勁裝穩重落拓，好像眉目間都灑滿了陽光，出現便予人安心和希望。

他腰懸一柄長劍。

劍鞘很舊，但其中所蘊養的鋒芒卻是無可匹敵的。

他的劍光，是堅定的。

「阿鑫。」展子虔微微笑了，看著動作熟練地爬進馬車的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穩重仗義，武功蓋世嗎？

說是也是，不是也不是。

對著外人向來穩重仗義，對著熟人毒舌悶騷。

真是可愛極了。

「阿虔。」高冷鑫放下手中青鋒，端起桌上的茶水便喝：「你向來懶的很，輕易不出門，怎地突然回京師去？還帶了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作為武林盟主，他早早地接到了絕情谷主出行還帶了個陌生女人的情報。

「那女人撿的。」展子虔道：「久不出門，思春光甚美，欲行游一觀，順便帶上的。」

「哦。」高冷鑫一聽，沒了興趣。

他本想能得展子虔青眼的，該是怎樣優秀的女人？如今一聽，也就沒了興趣。

作為女主後宮之一的盟主高冷鑫，本該在途中見面對女主百般維護，而今，興緻缺缺。

兩人喝了一回茶，用了幾塊點心，談起了天下大勢。

「如今先帝才崩，三王帝景即位，九王帝桀卻手握重兵與鎮西大將韓子襲相峙，十二王帝羽看似懵懂不知事，但帝王家的孩子，哪有簡單的。」高冷鑫有些擔心。

展子虔喝了口茶，示意他繼續講。

「現下情勢不穩，也不知皇位到底落於誰手，也不知朝堂上博弈的幾位會不會把戰火燒到江湖。如若有，難免大出血。」

他是武林盟主，天下江湖有五分是他的，朝堂如此，他損失自然不小。

自古俠以武犯禁，和朝堂摩擦也是不少。

「你管他誰登大寶。」展子虔推過一碟子青翠欲滴的龍井茶酥：「吃吧，老楊做的。」

高冷鑫拿起就吃。

「誰登大寶又如何？怕他不成？」

「絕情谷武林盟數代傳承，財富積累底蘊豐厚，逼急了，掀了他也並無不可。」

高冷鑫一邊吃一邊點頭。

還是老楊做的龍井茶酥好吃，打小到大，自家廚子就沒有在這道點心上贏過隔壁老楊。

「公子，褚姑娘求見。」關令忽報。

展子虔掀起簾子，果見褚姁俏生生地立在窗邊。

螓首微低，如風過水蓮，不勝嬌羞。

「姑娘有何貴幹？」展子虔問。

「聞武林盟主來訪，小女仰慕已久，故思一見。」

真是奔放。

不知道算不算優點。

展子虔放下簾子回頭，高冷鑫正拚命眨著眼睛示意，呼吸卻平穩悠長，宛若已入眠。

少時在夜晚偷看大人所禁書籍，躲丫鬟小廝時也是這般做的。

他倒是還記得。

「不巧了，阿鑫星夜兼程，太過疲累，已然入眠了。」展子虔道。

簾子隨風而動，微微掀起一角。

褚姁只見一個高大男子穩穩地躺在車廂里，面向油壁，看不清臉，只得遺憾告辭，回到自己的馬車裡。

絕情谷主和武林盟主關係竟是好到這個地步。

褚姁咋舌，男人之間的關係實在難以定義。

側耳聽著女子細碎的腳步聲走遠，高冷鑫才翻身而起，嚼了兩口茶酥，道：「有沒有本事且不下定論，不是個安分的。」

一個去要求見陌生男子的女子，能安分到哪去？

莫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大節上也是半點不錯的。

「人的本事，無非是兩種。」展子虔搶過他的點心，塞過去一杯茶，恐他口幹又懶怠喝水，欲不許他再吃。

「一種是自己有本事混的好，另一種則是有本事使喚有本事的人替他幹活故而他也混的好。」

高冷鑫喝了一口茶，伸手就要把茶酥搶回來。

「再喝一口，再喝一口給你。」展子虔道：「女人也不例外，一種是她有大智慧大毅力，如那位日月當空的女帝一樣，也不安分，然最終登臨絕巔，手掌大權。」

高冷鑫依言再喝了一口，展子虔把茶酥還給了他。

「另一種則是她有本事使無數男子拜倒於石榴裙下，顏色經久不衰，不安分，也當得起有手段。」

「你應該知道，這兩種，無論她是哪一種，我都會請她進來喝茶。」

此時，一碟子龍井茶酥告罄。

高冷鑫點頭。

他已然明白，這女人似乎是個不安分又沒本事的。

展子虔對強者的尊敬，足以克服他的潔癖。

無論是哪個領域，即便是勾引。

若能勾的動展子虔，哪怕是一瞬，也算是不凡了。

阿虔都說了，既如此，遠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