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年蘇醒時，目光悠遠。

一柄薄如蟬翼，閃爍著詭異紅光的刀。

出雲半月，命斷魂絕。

封年盤膝坐在刀中，唇角上揚。

我為你之刃，為你斬盡不平。

謝上天恩賜。

一種和展子虔心神相連的感覺。

本命武器，自然是神魂祭煉過的。

感覺雖好，被發現的風險也大，子虔正在氣頭上，他還是收斂一些。

他的目光穿透薄薄的霧氣，展子虔正和一個小女孩說著話。

想來是女主了。

封年忍不住妒忌。

「謝仙長相救。」女童有模有樣地施禮。

她自家國滅去，流亡千里，分明記得力竭倒下，而今到此自是有人相救。

且非常人。

「汝展昀。」

女童換上淡青的道袍，正襟危坐，白白的糰子認真嚴肅地跟他道謝。

展子虔很想戳一下。

養個女兒挺好的。

「吾名李蝶。」女童顯然愣住了。

「自今日起，便是展昀。」展子虔道：「為吾女。」

「吾多次掐算，汝家國已去，舉目無親。」展子虔道「無處可歸。」

「汝何名？」

「吾展昀。」

無家可歸，無人可依，何不順從呢。

展昀低著頭，目光從椅下的素色毯子溜到門外的白玉階，而後抬頭。

「父親不喜我，何救之？」

展子虔低頭：「阿昀何以見得？」

「您未曾正視於我。」展昀壯著膽子道。

展子虔揉揉她的雙丫髻：「早年劍走偏鋒，雙目盲矣。」

然而有神念在，一掃便是纖毫畢現，眼睛倒不很重要。

「兒之過。」展昀想要從椅子上下來，腿晃蕩了兩下，用力一蹬，一個趔趄就連同椅子倒在地上。

展子虔伸手扶穩：「莫急。」

展昀紅了臉，利利索索地跪下磕了三個頭。

展子虔再揉了揉她的頭，彎腰抱起了小姑娘，掂了掂。

並沒有任何排斥的感覺。

分量有些輕。

展子虔抱起她就往外走。

甫一出門，竟是白雲鋪地。

仙人居於雲上。

展昀好奇得很。

展子虔頓了頓腳步，揮出半月。

半月激射而出，詭異的紅光悄無聲息地割向白雲。

悠悠白雲，生生被割下一塊。

展子虔沉吟片刻，皺皺眉頭，指尖輕點，白雲漸漸彎曲，扭出籃子的模樣。

展子虔瞥了一眼，扭過頭提起展昀就放了進去。

展昀拿眼偷瞄展子虔，發現展子虔不在看她，趴了下來。

幼時總做夢，想要嗅嗅白雲的味道。

「會掉麼？」

白雲薄薄的一層。

「不會。」展子虔拎起小姑娘，讓其坐直。

「往何處去？」展昀問道。

「見汝師伯。」

雲行至青峰前，展子虔揮手打散，牽著小姑娘自山腳拾階而上。

清虛殿為衡廬正殿，歷代先祖牌位所在，早早畫了禁空法陣。

夾道兩旁竹林蒼翠，清風徐徐撲面而來。

行不多時，見一玉殿矗立。

步入殿中，有匾高懸，匾下是石雕的道人。

羽冠星目，湛然若神，作少年形容。

石雕便有如此風采，不知真人如何。

展子虔不禁惋惜。

石像三丈外設蒲團，展子虔讓小姑娘跪在上面。

「二百二十五代弟子出雲，今得一女養於膝下，賜名展昀，道號曰持盈，特此告知祖師。」

「衡廬長興。」

展昀有模有樣地磕了頭，正式歸入衡廬門牆。

「昀者，日光也。」蓮冠道袍的男女相偕而入，那男子道：「日光，耀也，耀即爭。師弟此名與吾宗意旨不甚相符。」

掌門夫婦，出真，出微，

「爭即是不爭。」展子虔拉起呆愣的小姑娘：「吾女，當如昭昭明日，耀眼不可直視。」

「你還是這般性子。」出微笑道：「你年少時，元洲一界，再無壓你一頭的。」

「阿昀，給兩位師伯磕頭。」

「展昀，見過兩位師伯。」展昀跪下磕了一個頭。

「好孩子。」出微拉起小姑娘，捏捏臉蛋：「吾出微，汝將入吾門下。」

「師父好。」展昀這大半日都在呆愣。

曾經擁有一切，而後失去一切，在這半日內再擁有一切。

「正巧與持清做個伴。」出真亦笑道：「門中二百三十六代弟子盡皆年長，獨他二人年幼，與三十八代同齡，定然孤獨得很。」

展子虔搖搖頭，蹲下身子，對著展昀的眼睛。

雙目無神，然展昀知道他在看自己。

「阿昀且與師伯師父共處，父親稍後來接你。」

「父親欲棄阿昀？」展昀緊張地抓住他的袖子。

展子虔，才是她的依靠。

「非也。」展子虔笑：「等父親回來。」

展昀懵懂地點頭。

展子虔慢慢行出殿外，消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