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昀果真很喜歡雲上樓。

雖未曾言語，展子虔亦瞧得一清二楚。

「阿昀心喜，勝過萬千。」

展子虔撫撫幼女的頭，將其帶至太微閣中。

金烏西斜，恰恰掛在太微閣的烏木窗邊，依舊璀璨的金芒里細塵翻飛，落在一排排浮空的書籍上。

「光如流水，洗萬代凡塵。」

聲晦澀古樸。

門口的古槐樹輕輕地搖了搖。

「父親………」展昀揪著他的衣角，遲疑地打量四周：「何人言語？」

「太微安，衡廬安。」展子虔並未看她，闔目似在享受陽光：「衡廬千古底蘊，盡在於此。」

何為底蘊？

非靈材，非法器，而是前輩留下的法。

這才是一代大宗的根基所在，亦是傳承所在。

「何人言語？」

展昀靠的近了些。

「言語者非人也。」展子虔瞧見小姑娘心思實在不在這裡，只得解答。

展昀微微瑟縮，手拉的更緊。

「門口有樹曰槐序，守候太微萬年之久，盡閱中書，得道深矣，故常做慨嘆。」

展昀鬆開手，行至窗邊，踮起腳尖摸了摸它的葉子。

蒼翠欲滴，不顯老態。

此時金烏已然落下，窗邊是織錦一般的絢爛雲霞。

「喚槐序師叔祖。」

「槐序師叔祖。」

小姑娘乖乖地叫了。

「小持盈。」老樹的枝葉嘩嘩作響，輕輕掃在展昀臉上：「是個福氣孩子。」

「出雲，帶她去罷。」

「是，師叔。」

展子虔廣袖一甩，窗邊的展昀身體浮空，飄回了他的手裡。

「父親何為？」展昀摟著他的脖子問道。

「衡廬立根於道。」展子虔隨手抽下一本手札：「道無限大。」

手札浮空，風過微微泛起金光，凌亂的文字映在空中。

「道經必讀。」展子虔手一劃，空中的字立時井然有序：「千人千道，惟善不變。」

「何為善？」展昀從他懷裡掙脫，仰頭望著空中的字。

「善者，難以定義。」展子虔道。

何為善？

展子虔也不知道。

予封年好處是善？還是養展昀是善？

展子虔非善人。

刀中的封年狠狠咬牙。

展子虔非善人，他從來只對得起自己的心便夠了。

「從汝心之所向，便是汝之善。」展子虔道：「阿昀可知何物極善？」

「父親極善。」

小姑娘認真地道。

「何以見得？」展子虔忍俊不禁。

「兒落難，昔日舊部盡皆視而不見，倒戈新主，惟父親憐憫，方得以救。」

「此乃緣分。」

「極善者天地也。」展子虔指尖輕點，空中的金光悄悄散盡，一行狂草幾欲破空而出，帶著怒意。

「天地高，任萬物自生，故極善。」

「然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又何謂之？」

展昀到底是一國公主。

「芻狗如何不好？」展子虔道：「天地不幹，悠然自得。」

「汝當立於善，守於謙。」

展昀抿唇不語。

「有何惑？」

「為何守於謙？」

「不為何。」展子虔低頭為小姑娘理了理衣襟：「進可傲，退可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