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榮番外[寫這個是因為基友喜歡]
小說: 武德十年的日光 作者:燕处 字數:2867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52
民成番外
花榮是名門之後。
他住在青州。
他學箭。
花榮揉揉酸軟的手,咬咬牙,又搭起了弓箭。
校場之外,有蝴蝶飛舞,鶯歌燕語,百花鬥豔,一簇簇牡丹開的極艷,極雍容。
花榮想去玩。
再夢想成為神箭手,再努力,再名門之後,他今年也才六歲。
心不靜,箭不發。
花榮悄悄打量了四周,見著沒人,輕手輕腳地放下弓箭,鑽到了牡丹花叢里。
那簇牡丹開的極好,花冠碩大,色明黃,華貴奪目,堪稱園中之冠。
牡丹花下死。
躲在這裡,就是被父親抓到了,也好一點兒。
花榮想。
花榮大大地喘了口氣,捶捶手臂,坐在地上。
然後,他看見牡丹花蕊里,有個小男孩。
衣裳是牡丹花一樣的顏色,皮膚是母親的玉簪子一樣的顏色,頭髮是玄色的錦緞一樣的色澤。
真好看。
花榮偷偷又瞄了一眼。
看起來真小。
「你可以變大嗎?」花榮忍不住問道。
小男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也不言語,起身。
竟是踏在虛空之上,身量緩緩抽長,與花榮一般大小。
「我爹爹總是讓我練箭,你看到嗎?」花榮看到他變的和自己一樣大,心裡歡喜,一連多日的辛苦,彷彿也有了傾瀉的口子。
小男孩點頭。
「我這麼累你都不安慰我嗎?」花榮大聲道:「你爹都不讓你練箭嗎?」
「安慰你。」小男孩惜字如金。
「這還差不多。」花榮壓低聲音,剛才因激動而霍然直起的身子又彎了下去。
小臉紅紅的,很明顯還沒緩過來。
惜字如金的小男孩又開口了:「兔子。」
「你說誰兔子!」花榮跳將起來:「那是姑娘家的玩意兒,我是要當神箭手的!」
「像。」
「你………你叫小花。」花榮不知道說什麼,又氣不過,便狠狠地給他取了個在他看來同樣女孩子的外號,並狠狠轉頭決定不跟他說話。
花榮不說話。
小男孩也不說話。
氣氛有點凝滯。
花榮憋不住了。
「喂,小花你是花仙嗎?」
看在你長的好看的份上,勉為其難地跟你講話。
「花妖。」小男孩也坐了下來,坐在花榮身邊:「牡丹。」
怪不得這麼好看。
花榮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倒也不覺害怕:「這園子里只有你一個妖嗎?」
小男孩點頭。
「那你有爹爹嗎?他讓你練箭嗎?」
「沒有。」
「嘛……………對不起小花。」花榮小心翼翼。
沒有爹爹該很傷心才對。爹爹雖然很嚴厲,那還是有爹爹的。
小男孩搖頭。
氣氛再次凝滯。
花榮又道:「小花你叫什麼?」
如果名字好聽,可以看在剛才那件事的面子上,不叫你小花。
「姚黃。」
「兔子。」
「你才兔子,小花你才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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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將近,流火炎炎。
園子里的花木盡都萎靡不振,無精打采地一點精神都沒有。
只有牡丹姚黃依舊神采奕奕,光華灼人。
「你瞧這牡丹,不愧名品。」母親嘖嘖讚歎,花榮卻有些心慌。
他看到,花中的男孩靜心打坐,並沒有看他一眼。
別人看不見他,我看的見他。
他不看我。
花榮還是有點慌。
瞅著沒人的時候再去了一趟。
「小花,跟我走好嘛?」花榮指指太陽:「跟我走太陽不曬你。」
「不經雨露,哪得花開?」姚黃淡淡道。
「這是日頭!毒辣的五月天。」花榮有點生氣了。
#君不見多少花草死於熱#
「不需如此。」
「走不走?」花榮咬牙再問。
姚黃搖頭。
花榮怒,伸手就把枝頭明黃的牡丹扯了下來。恰恰是他棲身的那一朵。
姚黃瞳孔緊縮,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他是牡丹花妖不假,然而他所寄託,卻非一株牡丹,僅僅是這一朵花而已。
花榮毀了花。
我命危矣。
他未來的及怒,便無聲化作了煙雲,悄然四散。
花榮獃獃的看著手上的牡丹,用力太大擦傷了其花瓣,顯得狼狽。
傍晚,花府便傳出公子妄毀長輩心頭之愛被罰跪祠堂一夜之言。
只有花夫人知道,並不是的。
兒子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朵花來求自己讓他去跪祠堂,好似真的為了自己毀了那朵花而感到十分內疚。
再想想,便十分擔憂
生為武將,心腸軟可不好。
祠堂陰暗幽森。
冰冷的牌位密密麻麻地列在上頭,兩盞幽微的長明燈燃在一旁。
地上也很冷。
薄薄的蒲團並不能將其隔絕。
只是花榮都沒有時間理會,他只一個勁兒地盯著牡丹。
眼珠子動也不敢動。
心中的負罪感幾乎將他淹沒。
「小花,你是不是死了。」
「小花對不起,我不帶你走了。」
「你看我好不好?」
花榮頹然癱坐在地上。
「你叫我兔子,我也不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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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榮跪了一夜。
虔誠地向先祖祈求無果後,花榮只是盯著牡丹花看了。
一夜下來,花瓣都萎靡不少。
生機在流逝。
然那個人早已逝了。
花榮仔細回想了姚黃的表情。
瞳孔緊縮。
既驚,且怒。
見他變臉倒是頭一回。
只是好像並沒有機會見第二回了。
風吹過。
長明燈火晃晃悠悠,明滅不定。
然後,沒有任何徵兆的,滅了。
花榮捧起牡丹花,轉身。
門外就是東方。
有紅日冉升。
晨曦穿透雲層,遍灑大地。
連本該黑暗的祠堂,都有幾縷陽光跳入。
好像他昨天的一夜,就只是一場夢。
「小主人,您該回去了。」有老僕恭敬道。
花榮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夢裡,似乎有人在說話。
他說:
兔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死了,又怎麼來說話呢。
這才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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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榮夢醒了。
花夫人受了驚嚇,掙命產下了花月貌。
花容月貌,端的是好心思。
花月貌一日日長大。
花榮努力練箭,只是再也沒去看過牡丹。
花月貌喜歡牡丹,尤其姚黃。
百事初通之時,便知取姚黃簪頭。
很美,很好看。
只是不是那一朵。
花榮很喜歡花月貌,很疼愛她。
只是卻並不會去親近。
總會讓他想起那個噩夢。
他想保護,最終卻失去。
像是自己弄丟了最愛的玩具,對其他的玩意兒都提不起興趣來。
花月貌一如她的名字,活潑並且美麗。
牡丹盛開一般的容顏。
她感覺花榮並不喜歡她。
「哥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兔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多麼相似的話。
花榮想,他得好好說一句。
「怎麼會,我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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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貌既驚且喜,表情不敢置信。
只是還未等到她表達一番,花榮就已變了臉色。
花月貌怔住了,眼睛沒了神采。
她的眼前,緩緩凝聚出一道身影。
是風神秀徹的少年。
是已經死了的少年。
花榮二話不說,從背後抽出三隻箭搭在弓上,拉成滿月。
箭矢閃爍著凌厲的寒光。
正指姚黃。
「都死了,還回來做什麼。」
「兔子,你真的很討厭我啊。」姚黃笑。
對於這個短短相處過的少年,在他短暫的土豆里,也算是難得的交情了。
花榮放下了弓箭,有些頹然。
他不能再射一箭。
「菀菀如何了?」
「無事,還需多謝令妹。」姚黃道:「若非恰她出生,我究竟存活不到今日。」
「如今將去,特來辭別。」
「小花。」花榮終於道:「你往何處去?」
「回我該去的地方。」
「不能說嗎?」
「你不必知道。」
「那你去吧。」
「嗯。」
「我不想你。」
「謹記,箭隨心發。」
話音未落,便已消逝而去。
從此後,春與秋。
從清風寨到射秦明,從分兩戟到取雁頭。
都隨心。
人人都說他與宋江親密,其實,也不過亂世之中不知何去而已。
花月貌嫁給了秦明。
宋江墓前自縊,想起了嬌妻幼子。
「你有嬌妻幼子,使其何依?」
兒子啊………
花逢春。
花逢春則發。
牡丹將盛。
花榮終其一生也未能知道,他去了哪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