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木軲轆上有兩個缺口，跑起來一顛一顛的不甚舒適，一趴下就聽見軲轆嘩啦啦的響，還帶著馬蹄鐵踏地的嗒嗒音。

左錦晏怕她硌著，想用腿給她掂著頭，可她嘀咕了聲熱便將頭移在了涼板上。

為了通風，左錦晏將簾子打開，馬夫斜坐在板上，側頭一看便低笑，「這是小夫人？公子你還真有福氣。我年輕的時候也想娶個美嬌娘，閑來無事便與她說說話逗逗她，相依到老，可最後卻娶了一個惡婆，唉………」

年過半百的馬夫長嘆了一口氣。

左錦晏笑道:「若是令夫人真是惡婆，您會在談及她時滿臉笑意？」

馬夫側頭看他，話語里滿是唏噓。「她嫁給我的時候我一窮二白，那時她賢惠又溫柔，到了這後來，她便開始作惡，一副尖酸嘴臉，前日還說是我把她變成這個樣子的，跟她理不清，又不能把她休掉，只能出來混個日子。」

左錦晏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他這是在笑他家夫人年久，染上了市儈氣，變得有些無理，但他又深愛他家夫人，為了不給她添堵便出門混日子。

左錦晏一手扇著扇子，另一手替她撩開沾在臉上的髮絲。從前布坊賽西施的兩個浣紗女就是她娘和二娘，而她比她娘出落的更艷三分，論姿色，在京都這種美人如雲的地方都稱上等。

她又是一副黑白必須分明，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做的性情，他想不出來，若是他的丫頭也染上了市儈氣不再純真，變得糾纏不清，他到時候會怎麼辦，難道也是每日出門躲躲？

左錦晏正看她看的入神，馬夫一勒韁繩讓馬停下，「公子不是在找沿路的風吹鋪嗎？前面有一家。」

左錦晏連忙放下團扇跳下馬車，沒過一會兒買了一把艾綠色做工精細的紙傘頂著偌大的太陽又鑽進馬車內。

馬車一停一走，右卿卿迷迷糊糊的剛睡著便又被顛醒了，眼睛糊在一起都睜不開，渾身軟綿綿的，她只能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

馬車撞到了石頭上，又是幾顛，她煩躁的做起，奪了左錦晏手裡的團扇就不停的扇。她嘟嘟囔囔的時候聲音嬌軟。

「左慫包，這麼熱的天你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左錦晏坐在旁邊坐的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打坐念經。

「我爹說心靜自然涼。佛家說萬物皆空，妄想妄念，視周身無物，自然就涼快了。」

右卿卿拿著團扇斜躺在車內，「說人話！」

左錦晏看著窗外，「咳咳，就是………我回去給你泡菊紅茶。心情煩躁可能就是上火了，感覺燥熱，降點火就不熱了。」

右卿卿懶懶的癱著，皺著眉看團扇上的繪的青玉，「你說，那個人跟伍敬懷什麼仇什麼怨？他有什麼本事，能讓伍敬懷自殺？」

「不知。」

這也是左錦晏想知道的，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他是如何營造出伍敬懷自殺的假象？竟然連仵作都無法驗出。

現在的作案方式是越發的高明，要是幾日內還查不出線索，這案子恐怕會直接劃為自殺案吧？

「吁———」馬夫又一把勒住韁繩，「公子，前面又有一個風吹鋪。」

京都全是街巷，他們走的又是大街，每隔兩三條街便有個賣風吹面譜玩意兒的，照這麼找下去，也不知要找到猴年馬月。

左錦晏下了馬車與人交談了一會兒便沖右卿卿招了招手，右卿卿一看便跳下了馬車，小跑過去。

經營這間玩意兒鋪的是個婦人，婦人指著旁邊那小堤岸說:「那天晚上就在這兒，兩個文人在這兒吵起來了，好多人都看見，一人一句說不清。」

這小堤岸看著眼熟，那對面以前右卿卿常去，有一次還把周煙從對面給扔下水了，堤上栽著柳樹，枝葉繁茂，旁邊還有兩家小茶館，確實是個乘陰的好地段。

「那您知道這兩個人是誰嗎？什麼打扮？」左錦晏問。

婦人搖頭，「不知不知，你去問問茶館吧，他們茶館酒樓的人都很有眼力見兒！」

茶館酒樓的小二掌櫃確實有一項許多平常人沒有的技能，他們習慣看人衣著打扮氣質，然後辨別這人他是不是個有錢人，能不能吃的起貴的東西。

果不其然，他們兩人去問的時候，小二將那兩人的打扮說的一清二楚，「那兩個人他們一個穿褐色粗布長襟，一看就是窮苦的讀書人，額堂飽滿，面帶紅光，怕是個身有功名的儒生。」

「另一個人穿青色錦緞衣，但那雙鞋磨了又磨，帶著補丁，上身打扮的光鮮，但他肯定窮，還好面子，面有陰鬱，沒那個人有才華，吵架都吵不過人家。」

右卿卿聳了聳肩，還感嘆了一下，「小哥你眼睛還真好，黑漆漆的都看得見人家穿什麼。」

小二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其實這是前天下午，還沒天黑的事兒，那時候正往家趕好奇的看了兩眼。」

左錦晏問:「那你認識那個穿青色衣服的人是誰嗎？以前可見過？」

小二將頭撓了又撓，嘴裡說知道，但又不把那個人是誰說出來。右卿卿摸了一錠碎銀他才肯開口。

「他啊！肯定是上京趕考的窮生，就住在這附近，見過兩面，聽他們理的時候，褐色衣服的人叫他段幹弟，他應該是一個複姓，複姓段幹。」

複姓段幹上京趕考，喜歡穿的像個富家子弟，就住在這附近，還落了榜。

左錦晏領著右卿卿順著堤岸走了一會兒，停在陰涼處。忽然問右卿卿:「你覺得這好面子的窮人，他會住哪個地方？」

右卿卿想了想，「他窮，那他肯定住的不太好，又不想讓人知道他窮，所以他住的偏僻。不知道他在京都是不是有熟人，如果沒有熟人的話，他肯定住這兒最便宜、而且最偏僻的一家店！」

「走，咱們回去問那個馬夫。」

不一會兒，他們乘坐的馬車又停下，這次不是停在街頭街尾，而是停在了一個巷子里。這巷子無甚人走動，左邊一家門口掉漆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