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起喝了藥朝著西南走，柯語安縮在最後面，因著天色太暗，霧氣又太重，雖然洛雲鋒舉著火把卻也不敢走得太快。

樹林越密，柯語安就越是不安，這樣的夜晚實在太過詭異，以至於他還微微冒著冷汗。

慕景鉞知道他緊張，轉身就見他咬著下唇眉頭微皺，衣衫還有些不整，在火光與霧的映襯下，竟然帶出了幾分柔弱與狐媚，若不是早知道他跟在身後，定會以為遇上了來勾引人的狐妖，想著想著慕景鉞就掩住嘴笑了起來。

柯語安停在原地對上慕景鉞的眼睛，莫名的臉上就似火燒般燙了起來，宸國，是可以娶男子過門的，自己被送到西南邊境的那一刻，就是一個被拋棄的人，孤苦無依，原以為會就在那間草屋裡孤老終生……

想著想著只覺得全身泛起一陣寒意，恨不得扇給自己一巴掌，看他的穿著品味，怎會看上自己這樣無依無靠之人，況且又是京城來的，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的地方。

「柯公子在想什麼？」慕景鉞看出他的窘迫，故意問道。

「……，沒什麼，只是不知何時才能穿過這霧氣罷了。」

「可是累了？」慕景鉞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路還有些遠，霧中又有守山毒人在走動，柯公子若是累了也得提起精神，等到了霧中心的西南，便可以找個落腳的地方好好休息。」

「……」柯語安皺著眉頭看向慕景鉞，「公子這樣，怕是太過親近了，我會緊緊跟著各位的。」

「特殊時期，對讀書人須得特殊對待。」慕景鉞笑了笑，柯語安也不再說話了。

倒是走在前面的林喜樂聽到「親近」二字，轉身就見兩人對視的一幕。

「你瞅瞅，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他這麼流氓啊？」

「小孩子別看就行了。」洛雲鋒將腳步放得更慢，頭也不回的舉著火把。

「切。」林喜樂很是不屑，又轉頭就看了一眼拉扯在一起的兩個人，搖了搖頭。

又走了一段路之後，幾人感覺到奇怪，似乎聽得到毒人靠近，卻總是隔著一段距離。

「這附近肯定是有毒人的，可是他們為什麼就是不過來呢？」林喜樂說完就聽到遠處地上的枯葉被踩得脆響。

「我也覺得奇怪，他們和我們一直保持著距離，但似乎數量上越來越多。」洛雲鋒是習武之人，對於各種響動皆有警覺，而慕景鉞也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接著走吧，現在的狀況，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慕景鉞說著轉身，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遞給柯語安，「拿著。」

幾人繼續走著，柯語安腦袋裡不斷覺得這樣的情況似乎在小話本里見過，腦袋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是火！他們怕火！」柯語安喊了出來，前方的三人頓住腳步回頭，繼而看向了洛雲鋒手裡的火把。

「似乎有幾分道理。」洛雲鋒說完，也想到一些，「還記得先皇是如何攻下西南的嗎？」

慕景鉞低頭想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笑意，說：「其實書生，也並非百無一用。」

「喂喂喂！到底是什麼啊？」林喜樂一頭霧水的看著其他三人。

「西南人，用蠱的居多，而蠱大多是用蟲子來制，當時西南的邊境有眾多養蠱的人，紛紛將蠱蟲放在先皇軍隊會路過的地方，後來軍隊里死了不少人，先皇才恍然大悟，於是又想到蟲子怕火，即便是飛蛾撲火，最後也是葬身火海，接著便下令讓人將前路的樹與草全都燒個幹凈，西南的蠱被毀了大半，再遇上蠱蟲時他便如法炮製，讓人先用火攻，最終打下西南這片土地。」柯語安說完就見到林喜樂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獃獃的看自己，「你怎麼了？」

「果然，是，讀書人……」

柯語安笑笑，看向慕景鉞和洛雲鋒，「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如果真是因為火把它們才不敢過來，那我們現在就可以加快腳步，不用太擔心毒人。」

「柯公子說得對，走吧。」洛雲鋒拿著火把快步向前，而慕景鉞和林喜樂也趕緊跟了上去，柯語安不敢拖累他們，吃力的隨著他們的腳步，不敢慢下來。

這一夜很是疲累，還有許多崎嶇的小山坡讓柯語安覺得自己可能會因為不小心滑倒，然後滾到山坡下撞在石頭上一命嗚呼。

終於，天漸漸亮了起來，陽光穿過迷霧帶來了些許光亮，柯語安頭暈暈的，看著前面幾個人的身影越發模糊，嘴裡就慢慢念叨起來，「我，我不行了，你們快走吧……」

前面三人轉身就見到柯語安倒在地上，慕景鉞疾步上前把人扶起，他身上的衣物被樹枝掛出許多小口，臉上也有幾條小小的血跡。

「我背他。」慕景鉞說完就讓林喜樂幫忙把人扶到自己背上。

「前輩小心！」林喜樂扶好柯語安之後，就見到兩個毒人朝著洛雲鋒手中的火把撲了上去，但洛雲鋒顯然不會讓他們那麼容易就得手，用極快的速度拔出匕首劃過兩個毒人的脖子。

「快走。」

「怎麼會這樣？他們知道要撲滅火把？」林喜樂有些頭皮發麻，聽得出跟在身後的毒人不是小數目。

「這兩隻毒人身上估計帶了用飛蛾製成的蠱。」慕景鉞說著，腳步卻沒有慢下來，「既然別的沒有過來，就不要自己嚇自己。」

柯語安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背著自己。

「大哥哥……」 小語安扶著那人的肩膀，奶聲奶氣的喊著那個還未識姓名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這不重要。」

「為什麼？」小語安還在追問，「你人那麼好，看到他們欺負我還願意保護我。」

「我會保護你，只是覺得你和我很像。」

「不像啊。」

走到了一處涼快又安靜的地方，那人把小語安放下，看著他。

「你和我一樣，不被自己的父親喜愛，不被母親看好，不被兄弟姐妹愛護。」那小哥哥眼底透露出的落寞被深深印在了小語安的心上，似乎能感受到那種彷彿被所有人背棄的痛苦，小語安伸手去摸他的臉，卻被躲開。

「……，大哥哥，沒關係，你還有我！」小語安笑得一臉天真，這是慕景鉞第一次感受到這世間的溫柔。

「那你叫什麼名字？」慕景鉞問道。

「我叫柯語安。」

慕景鉞笑了起來，用盡真心，「好，語安，以後，我會以一個新的身份讓你聽到我的名字。」

從那時候起，慕景鉞更加努力的去配合母親在宮中的爭權奪利，嘗盡了爾虞我詐。

他知道他是丞相的兒子，知道他是庶母出生，在府中日日被人排擠，他不知道柯語安在丞相府中的時候，從未有人好好叫過他的姓名，只在外人面前稱他一聲小少爺，私底下就叫他野種。

直到，語安的母親離世，他便被送回了母親的故鄉，從此，府中再沒有人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