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楊柳知道燕林要出院，所以她隨便收拾了幾件衣服，下課後也沒跟誰打招呼，自己打車回他們家的小別墅去了。他們家其實特無聊，因為常年沒人住，電腦網線都沒拉，那台五十吋的大電視也是蒙著遮塵的布沒有打開。

楊柳的房間除了許多擺設，其實更是無聊，打開書櫃翻了翻，就翻出兩本幾年前的雜誌，連本漫畫書都沒有。不過倒是給她翻到了點別的東西——那是一本相冊。撣去封面的灰塵，楊柳記起了相冊里放的都是什麼，這本相冊在燕林的房間里應該也收藏了一本一樣的，只不過她們兩個都已經忘記了。

把相冊翻開來，就看見一左一右兩個裸體嬰兒。楊柳嗤笑一聲：「真坑，連衣服都不給我們穿。」照片的邊上還用漂亮的手寫鋼筆字標註了日期、年齡和名字。分別是「攝於199X年X月X日楊柳百日照」以及「攝於199X年X月X日燕林百日照」。

沒錯，這本相冊兩家父母精心製作的，楊柳和燕林的童年。

往後翻，一歲、兩歲……每一年的六一兒童節他們都有一張手牽手的照片。不過這本相冊也只記錄了到他們六歲為止的照片，上國小以後的就沒有了。楊柳隨手翻得很快，但也發現了只有六歲那年的牽手照，燕林是撅著嘴照的。

那時候發生了什麼？

楊柳回想了一下，但是不難想起，因為照片給了她線索——六歲的小楊柳手上正捧了一罐用彩色吸管摺疊的小星星。楊柳沒有這種巧手，毫無疑問這是燕林折的。

楊柳記得那一天，她去燕林家裡，燕林把自己折都小星星給她看，她很喜歡，於是燕林就從玻璃罐里抓了幾顆來送給她。但是後來為什麼卻是一整罐都到她手裡了呢？楊柳保證自己絕對沒有搶，而是林淑。是林淑要求燕林把所有的星星全都送給楊柳。

「既然妹妹喜歡你就全都送給她吧。」林淑說。燕林當然是反對的：「可這些都是我自己折的。」「妹妹不會折，你全都送給她，自己還可以再折。」

「可是我折得手指頭都紅了。」燕林豎起自己的大拇指頭，然而卻得不到媽媽的心疼，反而是更嚴厲的責怪：「我早就說過讓你好好學習，不要玩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些星星送給妹妹以後，你也不要再玩了，馬上就要上國小了。」

「可是……」

「燕林，楊柳，過來照相了！」那一年，楊天剛買了自己的第一台相機。

「好了，過去給楊叔叔照相了。」林淑推了推兩個孩子。

小孩子都喜歡照相，楊柳又是那種沒心沒肺的，當即歡呼著拉上燕林跑過去了，然後楊天剛這個不專業的攝影師，只管兩個孩子手牽手站穩了，「咔嚓」一下按快門，卻是沒注意到燕林的表情已經快哭了。

反正最後楊柳記得自己是開開心心地把那罐小星星抱回家了。「難怪我總感覺那天燕林好像不太搭理我。」她這一反射弧反射了十年，終於發現那天燕林其實是在對自己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