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幾許到莞霆苑時，方婕妤正在池塘邊上餵魚，宮女將張幾許引至方婕妤身後，便退了下去，張幾許給方婕妤行了禮，方婕妤也不回應將魚飼料全撒進了池塘里，轉過身叫張幾許去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你可知我喚你來為何？」方婕妤遣退了一旁候茶的宮女，這莞霆苑的庭院里只剩他二人。張幾許點點頭「知道。」

「逍兒小的時候，我便不常得空管他，養成了他這自由隨性的脾性，本也是不什麼大事，他是皇子，任性些無可厚非。許多年來不曾做過壞事，你們的事我原是不想插手，有些路須得他自己去走方才曉得對錯，但這些日子，那些不堪的話傳到了我耳中，我是他娘，怎能眼看著自己兒子誤入歧途，也不能任由他斷送自己前程而坐視不理，還望公子能體恤我這個為娘的心思。」方婕妤同張幾許緩緩道來，言外之意無非是勸張幾許離開方逍。張幾許明白，一直都明白，他們之間，總不會一帆風順，即便方逍是皇子，是王爺，都不會。

「方婕妤所言，情理之中，幾許自然明白。也請方婕妤體諒我們的心思，您是啊逍的母親，自然不想看他痛苦。」張幾許也絲毫不退讓。

「倘若你願意放過我逍兒，我保你後半生享盡榮華富貴，你若執意不肯走，那便休得怪我無情了！」方婕妤威脅道，張幾許卻不露懼色。

「幾許不過賤命一條，方婕妤想拿便拿去，這世上除了啊逍本也無甚掛念之人，死了也痛快，只是我死過後，啊逍如何活，恐怕不如方婕妤意了。那榮華富貴，我也沒那樣好的命去享罷。」

方婕妤氣急，想喚人將張幾許拿下，張幾許又道「不過，倒是有個法子。」

「什麼？」

「恕幾許冒昧，我想要一個人頭。倘若婕妤能幫我要來這顆人頭，我必定離開方逍，永世不回京城。」張幾許端來茶杯，輕啜一口，那手微微顫動著，極力掩飾心頭的畏懼。

「只要你肯離開逍兒，莫說一個人頭，十個人頭我都給你取來。」

「我要的這顆人頭，是當朝宰相，方世聰的人頭。」

「放肆！」方婕妤聽了張幾許這話，怒氣衝天，一把將桌上的茶具揮落在石板上「來人！給我將這個大逆不道之人拿下！」侍衛將張幾許圍住，張幾許被嚇得雙腿發抖，面上卻依舊強裝鎮定。

「方婕妤，大可叫他們動手，我若是在這莞霆苑裡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只會對方婕妤不利罷。」

方婕妤盯著張幾許半晌，便叫這些侍衛退下了。那方世聰的腦袋，方婕妤是萬萬不會替他取的，誰人不知，方世聰是方婕妤的親哥哥。照例說，方婕妤知道張幾許要取方世聰的腦袋，更要將他就地正法的，張幾許是個禍害，留著難免夜長夢多，可她那兒子的性子她最為清楚不過，一旦張幾許有絲毫差池，方逍定會追究到底，他自然不會拿方婕妤如何，只是方婕妤的計劃便要打亂了。是以，當下，張幾許動不得。

皇帝器重喜愛方逍，可立太子卻不一定是方逍，只因方逍不是皇上的血脈，方婕妤是前朝的容華，前朝皇帝是當今皇帝的哥哥，宸帝篡位後，將方逍的母親納入自己後宮，封婕妤，那那時方逍兩歲。

宸帝再喜愛方逍，也不能將皇位傳與前朝帝王的孩子，方婕妤深諳宮中之道，倘若方逍不為自己爭取，一旦皇位給其他皇子承襲，方逍母子便只有死路一條。是以，方婕妤這麼多年的心血皆是為方逍傾天下鋪展道路。

「母親。」侍衛方退下，方逍便過來了。聞聲張幾許緊攥著的手也慢慢鬆懈下來，他扭頭看見方逍便莞爾。

「幾許，你如何在這兒？」方逍見了張幾許，詫異又欣喜。

方婕妤怕張幾許說了不該說的話，想搶先回答，卻未能搶過，只聽張幾許慢悠悠道「在府上叨擾多日，本該早些來問候婕妤的，卻一直不得空，今日你去上朝不久婕妤遣來接我的人便到了府里。」張幾許這般同方逍道，隻字不提方婕妤勸他離開方逍之事。

也是不敢提，兩個人心裡都有鬼。

「是啊，這孩子機靈得緊，為娘看著也喜歡，你日日忙著處理公事，也沒個時間陪為娘，倒不如今日為娘認個義子，日後這孩子常來陪陪為娘說話，為娘便也不這麼寂寞了。」

「母親，您若是怕寂寞，倒是可以叫幾許常進宮來陪您，只是這義子就免了吧。」

張幾許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偶爾也說上幾句，心思卻不在這裡。不過一會兒，方婕妤便借著疲乏的緣故進了殿里歇息。

庭院里只剩下他兩，張幾許回神過來，見方逍直勾勾的瞧著他，便問「你這樣瞧著我做什麼？」

方逍半晌不說話，一邊瞧著他還一邊傻笑，張幾許看他這樣也不禁想笑，忽然方逍又握住張幾許的手腕「我帶你去個地方。」

張幾許就這樣被方逍拉著，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張幾許不記得路，只是跟著方逍，他去哪，他就跟著到哪。張幾許其實也覺著有些疲憊了，他有些懊悔同方婕妤說那些話，如此方婕妤知曉他想殺方世聰，定然會想方設法將他處決掉，他還不想死，他不想死，倘若就這樣死了，他不甘心。

也不知，方逍若是知道自己接近他的初衷不過是利用，會作何感想。

誒，且不去想了，頭疼得狠。

張幾許想，若能跟著方逍這樣走下去，一直走下去，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