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剛留過幾位王爺用點心，下午就在御花園裡偶遇了凌大將軍，冬日裡雖百花凋零，卻別有一番料峭凌厲的景緻，富麗堂皇之下的硬枝石骨就像是華麗包裝下的堅毅。

「娘娘，捧個手爐吧」蘭月今日穿了件淺色綉著幾朵小梅花的披風，十七八歲的姑娘，稍作打扮顯得嬌俏可人。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個時代，蘭月這個年紀是該嫁人了，是時候給給她找個可靠的婆家了。

見我不接手爐翻到看著她傻笑，蘭月有些不大好意思，低垂著眉眼輕聲道：「娘娘如此看著我作甚？」

「我在想我家蘭月也該到了出嫁的年紀了，可有心儀的男子？」

「娘娘~」小姑娘瞬間紅了臉，低著頭也不答我，看這情況明擺著是有戲！

「快告訴我，是那個好男兒能讓咱們蘭月動了心。」

小丫頭轉了個圈背對我「娘娘不要拿奴婢打趣。」

原本和蘭月聊的正起勁，忽聞不遠處傳來些許腳步聲，越來越近，繞過凋零的枯木去瞧，才見凌大將軍正和下屬從不遠處行來。

他穿了一件棕色的緊身短上衣，一把精工雕鏤的長劍掛在左腰上，望上去是個威武不凡的好男兒。說實在的，眼前這個大將軍身形挺拔，但也頂多算得上穩健壯實，和尋常描述的虎背熊腰一臉絡腮鬍子的將軍模樣很是不符。衣著整潔，鬍子刮的幹幹凈凈，連個糙漢都算不上。當然，若是跟我家如竹似蘭的兄長比，還是算糙了些。

他自然也意識到了前方有人，抬了抬眼睛眼睛，同時露出了一口白牙齒。

「末將叩見皇後娘娘」

「平身，凌將軍是來部署內宮的布防的嗎？」

「是，從前未曾覺得，其實這宮中還是有很多地方是有疏漏的，末將趁今日的功夫帶下屬盤查一番。」凌宸峯頂著那張端正剛強的臉回稟。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問問「將軍現在可忙？」

凌宸峯是個聰明人，當下便讓他身後的下屬去了別處「盤點的差不多了，也沒什麼可忙的，皇後娘娘有事盡可吩咐。」

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一旁的一張涼亭示意去那邊說話。

其實他也能猜出來我要問的是什麼，在亭內落了座便說道：「顧侍郎雖受了些許風寒，但大夫說不算重，幾幅湯藥便能拔了體內的寒氣，皇後娘娘不必憂心。」

「冰天雪地里落了水，哪是幾幅湯藥能了事的。」我低頭望著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父親母親一定很憂心吧。」

「夫人很擔心，尚書大人…神色不明，似不大相信顧侍郎是無故失足落水。」

「本就不是無故失足，父親自然不信。」我轉頭望著他的臉「將軍可知道兄長是為了撿什麼而掉進水中的嗎？」

「這…」凌宸峯面有猶疑「顧侍郎並未曾告知與我。」

他自然不會告知你。

「果然，人長大了便會被很多規矩所擾，記得小時候，你和兄長之間從不會遠遠的稱謂對方侍郎、將軍什麼的。」

凌宸峯一愣，一時不知該怎麼接我這話。

「可否勞煩將軍買些萬香樓的芙蓉卷給兄長送過去？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什麼都愛吃的哥哥被誰把胃口樣叼了，不舒服的時候別的東西總用不了太多，總愛吃些萬香樓的芙蓉卷，這些年口味都未曾變過。」

聽我這話，他又是一愣，轉瞬應下。

「若是將軍晚間無事的話，請夜間送去吧，就不要走正門了，堂堂將軍往尚書家送芙蓉卷也是夠奇怪的。瀟竹居後牆建造的不高，很好翻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知他明白了多少，但站在我這個位置上也只能說道這裡了，至於其他，只能看他們自己的了。

……

月色如水，灑落在後街的小巷內，凌大將軍望著夜幕之中漫天的星辰，腦海中劃過年少之時一幕幕近乎快要褪色的記憶。

這條小巷十多年沒有走過了，卻還是以前的模樣，甚至連人家店面口掛著的招牌還是那塊，只是時間久了木板變的有些老舊。

從小巷進去，依次會路過王家的包子鋪、大福麵館、誠惠藥店、同來酒肆……，夜深人靜，大多數小鋪子和往常一樣關了門，只有酒肆還熱熱鬧鬧，繞過胭脂鋪子走上數百步來步，便是禮部尚書府的後牆。

他甚至不用看也知道走到哪裡翻牆而過就是瀟竹居的院子，十多年了，夫子教授的東西都忘得七七八八，沒想到記這條路的本事居然這麼牢固。

一道墨藍的身影在黑夜中劃下一個弧度，轉瞬隱去了蹤跡。

凌宸峯進了院內，本欲去敲敲門，得了應允再進去，可身體已經先於思想做了反應，等他想敲門時，已經和少年時候一樣，先偷偷摸摸的推開了窗子，一條腿已經伸進了擺在窗前的一張熟悉無比的凳子上。

這樣就很尷尬了，堂堂大將軍半夜翻牆入室到了罷了，居然還偷摸的爬人窗子，正當他猶豫是否該將這隻已經邁進去的腿拿出來時，還有更尷尬的。沒想到本該乖乖躺在床上的病人，此刻正披著衣衫坐在書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今夜月色正好，凌大將軍卻覺得太亮，亮的有些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