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小果子還長著細細的白色絨毛，本不該是這個時候被摘下的。賀芝果是賀芝樹全部的靈力所聚，果便是樹，樹便是果，除非千年方可脫落。距離上一枚果子脫落不過才七百年的光景，原不到該取下的時候，昭銘憑著一身仙力強行取下，其意義無疑是殺雞取卵。只是，他實在等不得了，這七百年的賀芝果卻有些用不大得。

《古經集注》有雲：賀芝果非千年不可入藥，千年成藥、百年為毒，毒若入體，藥石難醫，神仙難解。

昭銘仙君掂量著手中的小果，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神情恍惚之間不小心碰掉了隨了他數年之久的琴，琴弦落地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不由得讓他想起當初他身子剛剛修養好的時候。凡間的大夫囑咐要好生修養，短時間不可大動。

恆陽怕他寂寞便尋了各種珍奇古玩堆滿了他住的屋子，那些東西雖屬稀罕之物，但大多數的其實他並不怎麼喜歡，因為是恆陽用了心尋覓的，不喜歡的也不會厭煩。那些物什中有一把桐木做的琴，雖比不得天宮的琴好，但在人間實屬難得。閑來無事他便會拿起那把桐木琴撫給他聽，每每撫琴恆陽總會看著他的指尖入神，彷彿他不是仙，而是勾魂攝魄的妖怪，而他就是陷入他的迷惑之中的獵物。

昭銘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仙坐在他的對面靜靜的聽他撫琴、陪他吃飯、與他談心了。天宮裡的事，算不得忙，但似乎每位仙又都很忙，忙著各自的瑣事，越發淡了交流。

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鄭恆陽走進他漫長且寡淡的生命，就好像將幾乎活成一塊石頭的他拉了一把，還能感知到活著的感覺。

所以他甘願為他冒天下之大不韙毀樹摘果，如今賀芝果不可用，他也願為他舍了半份仙靈。說白了，此等逆天而為的行為，五分是因為鄭恆陽，五分是因為壓抑了數千年之久的叛逆。做一個規規矩矩的神仙做的太久，一成不變的呆著遲早也會被過於寡淡的生活逼出毛病來。

山外已經入夜，箏凌洞中的光線也跟著暗了許多，唯獨那張冰梓玉床仍幽幽的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昭銘仙君坐與床邊，為床上將死之人除去了身上的衣袍，將他扶起，盤做好。取了塊帕子，浸了溫和的泉水細細擦拭了沾在恆陽身上的血污。將那顆青色的小果用法術固定在了二人之間。昭銘凝視了一會坐在他對面的那張毫無生氣透著病氣的蒼白臉，心中不大好受。在他受傷的前一天，他曾央求昭銘去京都他的王府去看看。原本他們三日後就該啟程的，沒想到……

「不過，現在也不晚。」他揚起了一抹少見的笑容輕聲道。

幽靜的箏凌洞中，除了泉水叮咚的響聲，再無別的聲音。

九重天上半日不見動靜的棋盤之上終於落下了一枚盈盈的白子。

手執黑子的仙者笑了兩聲：「要麼半日不落子，落子便是這麼大的陣仗，辰微啊辰微，你這仙也太不低調了吧。」

「畏首畏尾從來不是我的風格，老狐狸，咱們來賭一局如何？」

「你要賭什麼？」玄色仙袍的上仙把玩著手中的黑子，玩味的瞧著棋盤。

辰微星帝往前靠了靠，拿過對方的黑棋摁在了棋盤上。

「就賭你家四殿下」

「哼！你自己的兒子還未管好，倒要先拿我家小四開涮，堂堂一個星帝老幹這種欺負仙的事。」說著就要將辰微星君摁下的黑子撿起來。

辰微星帝忙去攔：「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若我輸了我便將仙邸中的三寶抵給你如何？」

對面這位也是四海之間地位極高的齊英上神，豈會稀罕他辰微的什麼寶貝。不過他家夫人倒是對其中的東西十分感興趣，好幾次都要借來看看，但礙於面子他還一直沒開口。如今倒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所以，小四為了你娘的笑臉，你就委屈一下吧，反正他也不可能贏。

「成交！」

辰微星君默默的勾起了一個不經意察覺的微笑道：「你也不問問我若贏了要你什麼便應了？」

齊英上仙眯了眯一雙迷倒三界的桃花眼，捻起一旁的花糕填進了嘴裡：「本仙君還是有這個自信一定能贏的。」

「哦，是嗎？」辰微星君裝模作樣的仔細研究棋盤來，心中一陣暗喜，爹都如此好糊弄，兒子肯定更不在話下。吾兒昭銘你可要爭氣啊！

這一局棋，便在兩位尊者的對話之中熱熱鬧鬧的開場了。

沉寂了多日的身軀忽的有一陣自心口導入的溫熱，順著軀體往四周快速涌動，一同百通竟像迅速生了無數皮肉鮮血的樣，游遍了周身。一雙纖長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緩緩的睜開了眸子，映入眼簾的正是他閉眼之前看到過的最後一張臉。

「昭…銘…」

「你，你醒了……」話未說完的仙君，自個兒竟先昏了過去，栽倒在了剛剛蘇醒之人的懷裡。

赤著上身的男子將昏倒的昭銘攬住懷裡，右手拂過自己完全不見任何血跡，甚至完全不見傷疤的左胸。一雙生的極好的眸中儘是不可捉摸的深意。淡淡道：「原來這便是所謂的仙緣。」

他溫柔的拂過懷中之人的眉目、臉頰，仿若在撫摸天下至寶。

昭銘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只看了一眼便又體力不支的被迫合上，迷濛之中他聽到一句堅定的話。

「昭銘，我會帶你回家的，跟我回家好嗎？」

四肢無力的蜷在他的身上，耗儘力氣之後的支撐，讓昭銘覺得倍感舒適。而且那個聲音實在太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迷迷瞪瞪之中，他用了最後的氣力吐了字「好」。

「如此，甚好。」鄭恆陽撫下身子，在昏厥之人額前印下了一個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