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色漸漸明晰了，他坐在地上瞧著慢慢要升上來的太陽，一片朱紅的顏色，像是流出來的鮮血，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他還記得跟著清清從府中偷偷出來在街面上尋摸吃食的日子，滿心不過是琢磨著哪種味道的糕餅更好吃，下一個攤子還有什麼不一樣的新奇的小玩意，姑娘的笑聲似銀鈴一般清脆。或者那擱著各式各樣的藥草的小院也是極好的，院中坐著一人，似清風明月、冬日白雪，或侍弄藥草或撫琴品茗。

這世上的生靈，也不知個個都是什麼樣的造化，又因何緣由困在這紅塵之中，他從懷中掏出那枚小銀球來，盯了半晌，越發覺得鼻尖酸澀，滿腔的委屈全搜涌了上來，眼眶留的淚珠止不住的往下掉，毫無顧忌的哭的聲嘶力竭，到最後剛剛經歷了一番惡戰的身子體力不支化作一隻沾著血的白狐，昏倒在空曠的野地之中。

早起巡守的侍衛老李和老王偶然得見，地頭上有這麼個昏迷不醒的白狐狸，覺著十分新鮮。

老王上前戳弄了一下狐狸，納悶道：「活的？這皇家的陵墓，可從未見著過還有這等稀奇的東西。」

老李提著佩劍抱著肩膀道：「你管那個，從前沒有，這不今日讓你玩碰上了嗎？這是老天讓咱哥倆發橫財呢。」

「此話怎講？」

「這狐狸通身雪白，皮毛油光水滑，若是拉到集市上買掉該能買不少銀子，即便是趕寸了沒有要這活物的，剝了皮也能值不少。」

老王擰眉道：「這，這恐怕不妥吧。咱要不還是報給公主。」

老李白了他一眼，「你傻呀？這時候你賣這個好，有什麼好處，你當裡頭那位公主還是從前的公主？隨便給咱家美言幾句咱倆就陞官發財了？先皇去了，那就是個長公主，這陛下哪日把她隨意許了人家也就完了。」

「可......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這狐狸賣了少說能抵得上咱倆兩年的俸祿，到時候拿著這筆錢給家裡頭添置物件，給孩子買些吃食上學堂，給娘子買胭脂水粉，幹什麼不好？再說了，這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算是有人知曉了，咱這是撿的，他們也不能把咱怎麼著。」

老王是個謹慎人，若按他平日的性子，或者跟他一塊巡守的是老實的老田頭，一定會老老實實的把這狐狸上報了。可老李這人心思活泛，而且這話說的也在理，換了銀錢，添置物件、給孩子買吃食都先兩說，可若是能買些胭脂粉的討得隔壁趙寡婦的歡心，那可真是美事一樁！

「成，這事當兄弟聽你的。」

老李嘿嘿一笑，從身上掏出了牛筋繩子，仍到旁邊的水溝里浸了浸水，扯著狐狸的前後爪四個蹄子捆了起來。

「放心，聽我的准沒錯。咱倆這活清閑，說是去後山巡守他們也不知道，這就下山賣了，一來一回再加上賣的功夫用不上兩個時辰。」

老王咬了咬牙說：「行，你在這等著，我這就把咱倆的常服拿來，總不能穿著這身官衣去賣。」

「嘿，還是你小子雞賊，快去。」

取來便衣，二人換得了，拿麻袋把狐狸一裝，悄悄的抄了一條小道，自皇陵溜了下去。等他們到了市井，正值天光大亮，早市剛開。

二人打聽了一番，七拐八拐尋了個花鳥魚市，找了塊空地，四下瞧了半天，把身上的麻布袋子一擱，把捆好的狐狸放在了麻布袋子上。

畢竟從前只是吃皇糧當守衛的，老王可沒幹過這樣的活，何況又是從皇陵弄回來的，心裡透著虧心，實在不好意思大肆吆喝。這時候還要看老李，一沾錢，這小子沒有豁不出去的，要不是他爹威脅他，要是不老老實實吃皇糧敢辭官做生意就打斷他的腿並逐出家門，他早就投身於商賈之中了。便是從前沒買過狐狸，也能跟著旁邊買雞的叫賣聲，照胡樓畫瓢的跟著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嘞，山上剛打的狐狸，上好的白毛狐狸~」

這吆喝聲一起，四下沒有不往這邊瞧的，狐狸本身不算太稀奇的玩意，可白毛狐狸可是少見的很。周遭來閑逛的諸位，就是不打算買也免不得要駐足瞧一瞧。半柱香的功夫，已然圍了一小圈人。

路人道：「呦，這是真狐狸嗎？不會是拿白狗冒充的吧？」

老李找了跟棍，撥弄了兩下，「您瞧瞧您瞧瞧，這爪子、這耳朵、這尾巴，哪裡像狗，正宗的白狐狸。」

路人又道：「一動不動，不會是死的吧？」

老李滿臉堆笑說：「這不能，哪能拿死的糊弄人，熱乎著呢，我們各家嫌它精神著帶著不方便，弄了點藥，讓它睡會。各位客官，您哪位愛這玩意，出個價帶走，養幾天膩了，看看這油光水滑的狐狸毛，宰了給府上的小公子、大小姐做個狐皮大氅那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