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陳國只是個番邦小國也就罷了，奈何兩國之間這些年來國力向來不分伯仲，無論是兩國哪個當政者頭腦一抽風，准要鬧得邊境不安。

陳國國君陳永舷可不像他的祖輩一樣安分守己，乃是個隨性的主。在位數年來，既使陳國的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又隨時能因為自己一己的心情，幹出派遣軍隊圍堵他國的事情來。謙穩持重、顧全大局這幾個字從來都不和這位國君沾半點關係。

作為尋常百姓來講，我行我素的性子也挺好，偏偏這是一國的君主，手上動輒就是幾十萬的軍隊，脾氣這般隨性，實在讓周遍他國很受困擾。

這件事情讓鄭恆陽有些頭疼，自古以來和親皆是兩國邦交的上上之策，眼下陳國提出的這場和親卻有些欺人太甚的意思。誰不知道恆清從前在先皇心中的地位，雖是公主可享受的卻是親王之尊，如今卻只以六王妃之位來求取，未免有些太看輕了我國的公主了。

何況若論私心，他更是不情願將清清遠嫁。皇家多薄情，在這宮廷之中，妃子們用自己的兒女爭寵，兄弟姐妹之間防賊似的防著旁人。也許是因為清清是女兒身，也許是因為自幼受盡寵愛不必想方設法的從旁的姊妹中搶些什麼，也只有在她身上鄭恆陽才感受過一些尋常人口中的兄妹情深來。

他還記得小時候玩耍時不慎弄碎了父皇心愛的玉擺件，父皇對這擺件珍之重之，瞧見好生生的東西碎了雷霆大怒，是那小丫頭給他使了眼色，仰著一張小臉撒謊說是她弄壞的，然後被罰到暗房罰跪了兩個時辰。那時候她才四歲，跪累了撅著屁股趴在蒲團上枕在胳膊上睡得香甜……

「陛下」小全子進來添茶水，見他陷入沉思本不願打擾，可又不得不報，小心翼翼道：「恆清公主自皇陵回來了，在御書房外候著呢。」

鄭恆陽回過來神，清了清嗓子道：「快讓她進來。」

小全子應了聲，忙到外頭去請人。

外頭站著的人，自門口逆光而來，走的近了，整個人才漸漸清晰了起來。鄭恆陽瞧著那一抹倩影，心頭一跳，一股酸澀從心上化開來。

眼前站著的人比走的時候瘦了一圈，不過兩個月的光景，當初愛哭愛笑的小丫頭再回來時已是端莊清秀略顯纖弱。

「皇兄？五哥？」

「清清……」

鄭恆陽有些恍惚，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十幾歲時再邊疆戰場上刀槍叢林，踏著屍山血海硬是拼出一條血路，大步走來的他自己。

他和面前的這個姑娘，一個堅硬，一個柔軟，一個勇武，一個溫柔，似乎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可當這兩個人安安靜靜的站定了，那份氣度、那份責任、那份擔當哪裡有什麼不一樣呢？

他太曉得光鮮之下的血淚辛酸、步步維艱，越發不忍心把心裡頭唯一一個和他拴在一根血脈上的妹妹推到另一個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的戰場上。

「五哥是在為陳國使臣的事情憂心？」

鄭恆陽有些驚訝，可一想自己並沒有明令禁止宮內不許談論此事，這事弄得滿朝文武皆知，現下清清知曉了也不奇怪。他不曾想，她恰巧是這麼個節骨眼回來的。

他將她攬在懷裡，原本有些圓潤的姑娘，現在有些讓人硌得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的，五哥來解決。」

清清蹭著兄長的頸窩處，低垂的眉眼投下一片陰影，柔聲道：「親貴兒女嫁娶，是否兩情相悅是否真心是最不重要的，何況一國公主。」

「清清？」

她又道：「兄長能做個好皇帝，這我一早就知道。若是因為一個女子讓我國有了絲毫損失，可真真不是件好事。旁人也就罷了，陳國君主的脾性我是知曉的。我既然享受公主的尊榮，也應當做好公主的責任。」

雲逸站在外頭，聽他們小聲議論著陳國使臣前來為六殿下求取公主的事，眼中的神色越發不可捉摸。

「咱們公主是什麼身份，哪是他們陳國想要就要的？」

「是啊，還妄圖娶恆清公主，挑個宮女嫁過去已然是給他們面子了，陳國可真是狂妄。」

「不過，這事可真不好說，陳國這些年國力可越發強盛了。陛下也得為大局考慮。」

「公主是陛下的親妹妹，誰捨得把自己親妹妹送去和親，真嫁到了他國，哪裡還能落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