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男子，名曰曲之，原是天上負責文書修訂的仙君，跟昭銘混在一起也有幾千年了。三百年前下凡歷劫，為著個人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毀了仙身，成日里只能以靈體飄蕩。

按照凡人來說，這就是沒了肉身的死人了。但神仙並不拘著一個身子，三魂七魄仙靈齊全，肉身本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

曲之仙君的劫渡的不算十分的好，與凡人生了情思，好歹那人死的早，也不算耽誤了他。按說這時候尋一可心的身子回天宮也就是了。奈何他扭著性子說非要尋一個極好的肉身才行。

昭銘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看他著樣子，是非要留在此地等著那早早死了轉世投胎的人了。

他本來對曲之這樣沒有出息的樣子嗤之以鼻十分嫌棄，然而下了凡才知道凡是不是自己親身經歷了，是沒有什麼立場說閑話的。

天黑的時候，後槽牙的疼痛發作的厲害，一桌子的好菜，也只能看著，咀嚼會牽動著後面腫起來的牙齦，疼痛更甚。只能坐在那裡，端著熬的軟爛的冰糖綠豆湯喝。

曲之拿過昭銘隨身的摺扇扇著玩兒，或者說是用來在實在忍不住的時候，遮掩臉上的笑意。他若是不知道這兩位從前的那些破事也就罷了，單單讓他知道了，現在再看此刻昭銘和這小狐狸的相處狀態實在讓他覺著好笑。

「雲逸怎麼不吃菜，我瞧著你好像牙齒不大舒服？」

雲逸捧著碗對漂亮的鬼仙君道：「沒事，只是大概要長牙齒了，稍稍有點不適而已。」

悶頭自己吃了半天的昭銘這才注意到，只有他自己對著這桌子菜吃的正香，聽了這話，放下筷子，捏著牙齦腫痛的小狐狸的嘴仔細看。

「腫的厲害，是要長牙了。」說著翻箱倒櫃從隨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小瓶藥來，跟雲逸說：「一會吃完飯，把藥吃了，會好受些。」

曲之看著昭銘那副惺惺作態故作冷淡的樣子，偷偷在扇子後面撇撇嘴，想起五百年前他去瞧昭銘時，他在小狐狸面前那副殷勤的嘴臉來。

狐狸還是這隻狐狸，昭銘還是這個昭銘，可那時，昭銘卻斷斷做不出這隻小狐狸牙痛，他卻毫無察覺的事情來。真若有一點頭疼腦熱的，早就鞍前馬後、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了，哪裡用得著旁人提醒。

至於這狐狸，也是因著當日有人寵著，牙齦腫脹吃飯都困難，怕是早就跟他的好哥哥嚷嚷開了，哪裡又會這樣忍著默不作聲。

如今這兩位確是這般半點心事都不說給對方知曉，處處藏著掖著，拿腔作勢的模樣，可真是有趣的緊。

雲逸拿拇指摸索著藥瓶的瓶口，心中思量萬千，「每每相見，我總是要費先生些藥的。」

昭銘抬起眼睛靜靜看他，「或許換個清靜的地方呆著，你能費些藥。」

雲逸遲疑了一下，露出一個笑來道：「什麼地方，天庭嗎？」

這話聽著像是他肯不肯帶他回天庭的試探，可聽著這語氣，便明白，對於他的回答，回答的結果，這狐狸是全然不在意的。

他撫弄著光滑的藥瓶瓶身道：「我有我該呆著的地方，先生亦是......念在相識的情意和欠您的藥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去過明月泉之後，先生莫要回京了，皇後覺著先生與皇帝來往過密，已經下來暗令，讓您您不必再回去，若是非要回去，她差人備好了人手。」

「她是這樣同你說的？倒是有趣，本以為聰明至極，卻不想防錯了人。」

雲逸拿茶盞倒了些清水，從瓶中倒出藥來服了道：「未見得吧。」

昭銘：「......」

雲逸：「防患於未然也是好的。」

他擰緊了眉頭，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道：「這是她認為的還是你認為的？」

「無所謂是誰認為的，是她想要的結果，也是我想要的結果！」

昭銘抬手摸了摸狐狸漸漸瘦削，不再圓潤的下巴，手指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靠近了屏息道：「小逸，你這麼做到底圖什麼？」

他握住摸在他臉頰上的手，輕聲道：「圖一個公平，圖一個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