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陣中出來，已是另一番天地。

墓的主人是位王爺，宣王鄭成彟，看人物生平的記載，按照輩分，當朝陛下鄭恆陽要喚他一聲六爺爺。宣王胸有溝壑，有治國之才，又為國立下赫赫戰功，原以為是太子的人選，卻不想其父竟將皇位傳於老三鄭成熹，因此懷恨在心，沒有謀反的膽子，卻在先帝去後，派人竊取了傳國玉璽，隨他下葬，他要讓鄭成熹的子子孫孫的皇位皆是名不正言不順，世代皇位不穩。

昭銘合上墓主人的親筆手書，胸腔里悶的很，似有一股子濁氣橫在那處。明眼人都明白，何故這皇位不是這位宣王殿下的，便是因著這狹隘的心性，皇位也是斷斷不能給他的。

「你在看什麼？」他向半晌不曾說話的少年問。

雲逸強做不在意的樣子四處看著這墓穴，「先生瞧瞧，墓主人可真是如他所說的驍勇善戰，騎射武術皆是上_品呢。」

昭銘跟著看著，雖說這墓穴奢華了些，礙著他的身份，卻也不算什麼，金銀玉器、名人字畫、寶刀利劍、各色古玩還有......一張帶著頭的墨色狐皮。

剝皮之人手法極好，一點都不曾損傷的保留了狐狸的頭部，細細剝掉了四肢的皮毛，便是過了幾十年，尚且還能看出那墨狐面目上的猙獰。

昭銘僵在那處，緩了一會子，伸手遮住雲逸的眼睛。

他身上清風冷月的味道讓他覺著十分安心，但卻平白勾起牆上掛著的墨狐皮被人剝皮挫骨的時候的血腥味。

「先生，你說這身皮毛被鋪在坐椅下，掛在肩膀上的時候，它還會覺著痛嗎？」

昭銘沒有答話，他覺察到順著他的指縫，慢慢留下來的一片濡濕。而那眼淚的主人，還強忍著心虛，抽抽搭搭的跟他說：「我沒事，真的，就是，就是有點想我爹了。」

墓穴的出口是一處山洞，若非是昭銘深諳其中的關卡，二人非要在出去的時候被亂箭射死不可。好歹費了一番周折之後，總算完好無損的出來了。

不過奇怪的是，他二人進來時，月亮初升，天色剛黑，出來時亦是如此，莫非是在那墓穴之內呆了一天一夜不成？默念口訣回到客棧之中，順著窗戶往下去瞧，後院里的幾位現下正打了厲害，絕非是已經打了一天一夜的樣子。

雲逸情緒不大好，現下是沒什麼心思趴在窗檯上看人打架了。連桌上擺著的可口的糕點，也覺得沒了什麼胃口。他思量著自己那個荒誕不羈的夢境，真真覺出子午陰魂陣的厲害來。竟能糊弄著他，差點讓他錯殺了先生，倘若一時收不住，讓他與先生二人自相殘殺，豈非是正巧中了陣中的陷阱？

之所以用那件事情為引，終究是他心中所痛，如何也放不下的。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破的這陣法。倘若沒破，又因何外頭的雲霧竟消散開來？

此事，連昭銘都疑惑不已，他何嘗不是感到困頓，夢中種種，雖然無緣無故，有詭異不可尋，可那能算得上什麼貪慾心魔呢？難道是是冥冥之中提醒他，自己這些日子的心思錯付了人？恆陽他......總歸是和他有些淵源的，或者不單單是簡單的關係......

將他二人從那對怪誕的夢的神思中拽出來的，是院中一個男人凄厲的哀嚎。聲音之悲切，非是「悲痛欲絕」這四個字不足以形容。

昭銘揉了揉眉心，站在窗前，心中盤算著，難道是鬼差又要來收死人了不成？

無力起身的張綉娘癱在牆角處，看著那具身體里流出來的鮮血，竟不爭氣的覺著眼眶裡發熱。豹子呆愣愣的望著那具倒下去的身體，慚愧之情湧上心頭，他曉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像這人一樣，能做到這般地步了。

明明是夏日，周遠業的身子仿若跌進了冰天雪地之中，他靠著十來年前曾經在一個冬日的寒風霜雪裡靠過的溫暖如火的胸膛，似是比從前寬厚了不少呢。

「你不是...一直說要跟我討......討幾個字嗎？」

段成玉死死的按住他的傷口，一雙手抖的厲害。

「你別說話，堅持住，我帶著金瘡藥來著，會好的，會好的。」

「我，我總是平白用了你多年的藥，卻從來連......連一文錢，都沒有付過。閑暇，閑暇時候，寫了幾個字，勉強...強還能看，你，你留著學吧。」

八尺男兒頭搖的似撥浪鼓，鼻涕眼淚留了一把，「你若真心想交我，便留著力氣，親自來教，僅僅是幾個字便要打發我嗎？」

周遠業望著他的臉，樂出聲來，被不斷從嘴裡溢出來的鮮血嗆了一口，「咳咳，你，你可真是得寸進尺啊」說著話，執意要掏出自己好生收在懷裡的信件。

段成玉哪裡敢讓他大動，忙替他去取，沾了血的手，展開那帶著褶皺的一張紙。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