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不見，我竟有些不敢認了。」鄭恆陽站在溪水邊，含著笑瞧著眼前的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盯著流動的溪水，也轉過頭來看他，「你倒是沒怎麼變。」

鄭恆陽搖搖頭，摸了摸自己的鬍鬚，感嘆：「人生二十載可不短了，足以變了一個人的面貌。」

「至少還能人的出來」他這樣說著，鄭恆陽向他看來，眉目中不見一位帝王的威嚴，反而有一種壽終正寢的安詳。

「我原以為這些年你會找些高人，待到約定的時日，讓他們齊齊護著你的性命。」

「我若真想如此，又何須找什麼高人，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一個人也就罷了。」

這個「他」自是不必言說的。

「為什麼不告訴他呢？」白衣人道。

「你既然信我不會告訴他，我也說過不會，又豈會失信於你。」鄭恆陽說著話，慢慢坐在溪邊的一顆石頭上，長年累月的批改奏章，事事勤政，讓他的腰出了些問題，久站不得。「不過事到如今，我心中存了二十多年的疑惑，今日在赴死之前想向你問一問。我雖自認為此生做過虧心事不少，只是不清楚讓你要取我性命的是哪一件？我知道那日醉酒之後的事情，是我不好，卻也不是你非要要我性命的緣由。」

白袍少年看著眼前這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坐在那高位之上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並沒有使他比尋常百姓看著年輕些。說起來，這些年他倒是沒有辜負那皇位手底下的權利，走到閻羅殿中三司過審，想來也不會受什麼苦楚。

他唇角微動，「因為你體內的賀芝果亡了多少生靈？若論起來，是我更不明白，鄭恆陽你做皇帝也算是為國為民愛護百姓了，怎的會為了一己私慾，害了陌扳山上眾多的性命？」

鄭恆陽眉頭微動，要說此事，連他自己都是今日知情的，他抿了抿嘴角，想起昭銘這些年魂不守舍的樣子，開口道：「到底是我當年年輕氣盛，又自私自利，今日也是死有餘辜的。你允了我二十年，對舉國上下已是天大的恩德。此事與昭銘無關，你不應為了這個躲著他，你可知他......」

「仙妖殊途，我怕哪一日被仙君練了丹藥，才離開的，不行嗎？」

「你明知道他不會」

「夠了！我且問你生前還有什麼遺願，或許我還能幫你實現。」

鄭恆陽扶著身下的石頭，想起年少時在這處山中遇著那個小烏龜的事情，摸了摸揣著懷中的銀面具，「我...我沒了。」

白袍少年亦是懂情之人，見他如此便道：「你可是想見見那戴面具的人？」

鄭恆陽望著溪水裡自己早不如當初的容顏，搖了搖腦袋道：「有句話你說的對，仙妖殊途，人仙亦是殊途，不打擾也許才是最好的成全。時辰不早了，動手吧。」

斜陽灑在水面上，亮晶晶的渡上一層耀眼的金色，美的像是一幅畫一般，他將面具放在心口處，看著白袍少年憑空抽出一把寶劍來。寒光凜凜，似吹毛立斷，想來死在這樣的劍下應該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