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雨天，外頭風刮的厲害，王鋮荀便取了一個燈罩過來，雖然擋了些光亮，但好歹不用顧著因著風四處搖擺的小火光。

「小時候，我總盼著下雨天，我爹喜歡在下雨天給孩子們講故事，後來等我大了，也就不講了。」他守著一盞昏黃的燈盞百無聊賴的坐在燈前，擺弄那不甚光滑的燈罩。

陸雲東靜靜的坐早他的對面，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身上似乎還沾染了些許墨香，倒不見得是真真剛用過筆墨，那是浸染在他身上的，幾乎像是揉進骨子裡的一股子腹有詩書的氣韻。

按說坐在他面前的是個極正經的人，沒來由的王鋼蛋竟想到了他私藏的那本《龍陽秘戲》的小人書。奇怪的很，竟不是什麼男女情事的《春宮》而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交合。

不知這樣一個板板正正的穿著衣衫的君子，滾上了床會是一副怎樣的模樣？可還耐得住這脾氣，可又受得住情慾？

他想著這些無邊無際的事情，就覺著喉嚨發幹，趕緊搖晃了幾下腦袋。好歹是陸遠的弟弟，幹幹凈凈的孩子可不是留著讓他肖想的。

「哎，雲東，我給你講故事吧。」

陸雲東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剛說過你爹下雨天給孩子講故事的......」

王鋮荀趕緊擺擺手，「不鬧，我沒有要佔你倫理便宜的意思，只是閑著無聊，要不你將也成。」

「我不擅長講故事。」

低沉溫潤的嗓音透著胸腔穿到王鋮荀耳朵里，沒來由的讓人聽了耳朵發麻。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由得感嘆上天的不公，王鋮荀這幅嗓子當真是沒說的。就是窮困潦倒，當個說書先生都得比旁人掙得多。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聲音跟狐狸精似的能蠱惑人心。

「那便我來講了。「他往前挪了挪椅子，擺了一個說書人模樣，腦子裡稍微阻止了一下便想好了要說什麼。

「哎，你聽說過村裡棺材街的故事沒？」

陸雲東搖搖頭。

「沒聽過那太好了，我正好跟你說道說道這個。」

說話的這王秀才臉上略帶興奮，瞧著這模樣，倒像是因為旁人沒聽過，正好方便了他蒙人。

「我們家老太太住的那條街，原本是叫青石街，只不過村裡都暗暗的叫它棺材街。」

「可是有什麼由頭？」陸雲東問。

王鋮荀點點頭，」說來也怪，那街面上近些年接連的死人，十分頻繁。這要從高歡的爺爺說起。「

外頭雨點子噼里啪啦下的厲害，屋子裡也昏昏暗暗的，講故事的人，故意拿了拿腔調，半帶著氣音開始了他的故事。

「高歡的爺爺，高老頭家門前，有顆種了二十多年的大楊樹。說來也是奇了，周遭別的數都不落鳥，春夏之時這棵樹成百上千的鳥，人一過上頭就要落鳥屎。起先大夥也不以為意，都是稍微繞一繞路，避開那樹。

高老頭那年大約是六十七八歲，身子極是硬朗，挑水砍柴的事，尚且能親力親為，按說以老爺子當時的精神頭，再活個十年八年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可也不知是怎的了，一向起早少覺的老爺子，有一日睡到一日三竿還未曾起。晌午應被老太太拉起來，念叨著想吃些好的，正趕巧了高家老四在山上逮了些野雞野兔。老爺子吃的歡暢，吃完就開始念叨想見大孫子高歡和大兒子高老大，到後來還嚷嚷起來，非要見不可。

老爺子最是個明理的，稍有蠻不講理的時候，高家老四隻得去給他叫人。把正農忙和還在學堂里讀書的高歡都叫了回去，老爺子見了這才開懷些。

同兒子孫子說了幾句話喝了兩碗茶，打發人走了，天還沒黑，就又睡了。

老太太和高家老四收拾了桌子，沒見他爹，再一瞧人就又躺在了床上。

老太太心想著，他們這年紀了覺少，若是現在睡了，明日天不亮非要醒的，便去裡屋推他。卻怎麼也推不醒，一動不動的，再去探呼吸脈搏，已然是沒了氣息，駕鶴西去了。

老太太抹著眼淚吩咐高家老四去叫沒走遠的老大和高歡回來，高家老四應了一聲，那是個平日里最老實憨厚不會扯謊的漢子。

推門出去沒走幾步，忽然『嗷嚎『一嗓子，蹭的一聲跑回了自家的小院之中。

你猜，發生了什麼？「

陸雲東倒了一點茶壺裡的涼茶潤了潤嗓子，「能如何，青天白日的難道還見了鬼不成？」

說書人王秀才，猛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險些害的他把手裡的茶水撒在了褲子上。

「你是不知道，高老頭家門前便是一個丁字路口，高老四推開門，在一個將黑不黑的晚上，竟瞧見他家老爺子，站在路邊正在望路，看那模樣，似在琢磨這往那邊走。屍體可清清楚楚的在屋裡頭躺著呢，你想想那個場景嚇不嚇人。」

陸雲東淡定的眨了兩下眼，很給面子的回了兩個字「嚇人。」

說書先生撇撇嘴，嚴肅道：」雲東，你這話說的不實誠。「

陸雲東稍微愣了愣，說實在的，倒是很難得能在王鋮荀臉上瞧見這般嚴肅的表情，其實他本起臉來，還...挺好看的。

王鋼蛋又挪了挪凳子，膝蓋貼著他的膝蓋，循循善誘。

「你想想咱們方才見過的劉大成的母親劉老太太的棺材，就是這樣一個昏暗的房間之中，瞧什麼都不真切，外頭天色也不好，這時候，你走上前去，吱嘎一聲推開門，抬頭往路邊看，有個剛下葬的老太太，這難道不可怕嗎？「

轟隆隆的打雷閃電的聲音，裹挾著細風聲從門縫裡吹進來，很給王鋼蛋面子的營造了一番氣氛。

未等陸雲東開口說什麼，忽然真的傳來了一聲「吱嘎」聲響。緊接著一股子冷的厲害的風，夾雜著細密的雨絲撲面而來，頃刻讓人支棱起了全身的汗毛，連後脊背都跟著發涼。

二人扭頭往露出一道縫隙的門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