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七點零五分。

平時這個點還在沉睡中打著呼的齊洛，此時正手忙腳亂的給外賣打著電話。

「喂？是，我沒說錯，把你們店裡有的早點樣式全送來一份，再給我去你們店附近其他早餐店，把你們沒有的樣式也全都買一遍」

「我不管有多少！多了老子又不是不付錢！……人工費就人工費！」

「是，對就這個地址，趕快！」

「行了！你他媽哪來這麼多問題啊！就現在馬上送過來！老子媳婦還餓著呢！」氣得大吼一聲，齊洛當即把電話摔到了桌上，「特地來照顧人卻弄成這副樣子就算了，你個早餐店還來給我添堵！」

他身前的平底鍋里，油花飛濺，裡頭扔著個磕掉了一半殼的蛋。一旁的砂鍋粥咕嚕咕嚕，冒出了陣陣糊味。灶台上，食材散亂，西紅柿被切了兩刀丟在一角，吐司開了封上頭撒了一片，地上掉了兩片。牛奶被碰倒了，正汩汩地往外冒奶液，灶案上一片雪白。

齊洛看了一眼這麼大戰後一般的慘狀，幾個大步跨到沙發前，把自己往沙發里一砸——眼不見為凈！

想想，又覺得特委屈。

「我不就是想給媳婦做個早餐嗎，怎麼就弄成這幅德行？不就是煎個蛋，倒個奶的事，怎麼就這麼難呢？。。。我。。」他突然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想起前生，每一個自己在家的早晨，葉澤川都會早早起來給他準備一份早餐。

而且葉澤川從來不會做牛奶麵包一類簡單的早餐，他嫌棄不營養還難吃。所以他總是用砂鍋慢慢地熬一鍋粥，有時是海鮮的，有時是五穀的，有時是蔬菜的。齊洛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熬，又是怎麼認真地去注意火候。但每一口，都是那麼恰到好處，濃稠適口。

再配上他每晚提前泡好的豆子榨的豆漿、煎得金黃的雞蛋、自己腌的小菜。

現在想起來，那美好的讓人眯眼睛的一餐，是彷彿就在唇邊。

癱軟在沙發，陷入回憶的齊洛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套了一身簡單家居服的少年正站他身後的門邊，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他抱著胸，目色如墨，並沒有出聲。只是微微抿著唇看著眼前的一切。彷彿在沉思，又彷彿只是在看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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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吃完了一頓誇張的早餐。

葉澤川竟然沒有就那凌亂的廚房，和這滿漢全席一般的早餐發表看法，這叫齊洛舒了口氣。但心裡也暗暗有些嘀咕。

這一世的葉澤川，真是冷淡了好多啊。

前生的葉澤川對旁人也一向不甚熱情。只是，齊洛總覺得他對自己是一種，懶得多說一句話，煩得多看一眼的那種冷淡。葉澤川平時待人疏離，卻也有禮，卻幾乎不會無故就排斥誰。齊洛自認為自己醒來才兩天，從頭到尾就想著討好媳婦了，根本一根頭髮絲都不敢把人得罪了呢。

怎麼就被人討厭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齊洛，只能重新把這歸為是老天爺開啟的追媳婦困難模式。

追妻之路漫漫兮，還需上下而求索啊！

齊洛不禁給自己狠狠抹了一把辛酸淚。

這邊，葉澤川靠坐在書桌前，一邊消食，一邊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

齊洛怎麼可能會做飯！

他還曾說過，自己二十歲之前根本沒進過廚房。而且他根本不懂做一頓飯要花多少心力！

當年，他從來捨不得他在外吃飯，因為怕沒有營養、不衛生。所以只要他在家，他就會親自下廚。早餐、午餐、晚餐，只要他在。可是，這個人卻從來只是大爺樣地把飯吃了，從來沒有給他過一個擁抱，一個感謝。

可而今，才十六歲的他，竟然突然想為一個剛認識兩天的同學下廚？荒謬。

那麼，究竟是什麼讓他想為這個叫葉澤川的人做早餐，做不了就為他大發雷霆的叫外賣呢？又是什麼促使齊家大少突然拉下臉去套近乎，甚至在半夜時分不惜翻窗，帶著湯，來看一個普通同學呢？

還有……媳婦……？

葉澤川看著自己的筆尖，許久許久。

他覺得，他也許發現了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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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秘密剛發現，葉澤川還需要求證一下。

「澤川，這道題怎麼解？」

既然是以補課為借口，那當然是要做戲做全套。何況感情就是在點點滴滴中發展起來的嘛，絕對不能錯過任何一分的相處！

所以齊洛竟然真的搬了一套題坐到了葉澤川對面。

時不時就探過頭去，裝模作樣地求教一番。

齊洛不在乎自己的期末考得怎麼樣，但是他簡直要迷戀死葉澤川講題時的樣子了。

聲音溫柔清潤的就像水，微微低著頭，能看到睫毛像羽扇似的在他的眼下投出一片小陰影。紅潤的唇一張一合，讓人看著看著就想入非非，只想一口輕咬下去。

只是問前幾題時候，齊洛還能感覺到葉澤川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但自從剛才他抬起頭，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後，他明顯感覺到了這人整個狀態的變化。

齊洛莫名地心裡抖了抖——當然，他努力撐住了。你說一個老攻被媳婦嚇住，這算什麼事嘛！

「你看，把X代入到題目里，求得P值。再算出四邊形面積，兩數相加。就行了。」葉澤川纖長的手指一下下點著卷面，音調不急不緩。齊洛很快就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本來也不是真為了問題的，現在卻莫名地真的聽進去了。

他照葉澤川的方法一算，開心地把卷子一拍，道，「嘿！還真是，算出來了！」

葉澤川也抬起頭，沖他一笑，「那是你聰明。你看一題吧。」

還看什麼下一題啊。

葉澤川笑的那一瞬間，齊洛只覺得春山化雪，雲開霧散，百花爭放。

他除了發獃，什麼都不會了。

「齊洛，你怎麼了？」葉澤川還是帶著笑，輕輕拍了拍齊洛的手。

「澤川！」齊洛一把抓住了葉澤川的手，想將兩人的手十指相扣，又怕自己誤會了葉澤川的意思。只得漲紅了臉光抓著人家不撒手。

葉澤川終於把他的笑收回來了。

不僅收回了笑，還收回了手。

他目色沉沉地看了齊洛一眼，然後把試卷重新推到齊洛的跟前說，「別想太多了，快看題吧。」

這一刻齊洛還在茫然中，但葉澤川太清醒了。

葉澤川發現，自己發現了一個秘密。

齊洛也回來了。

而且，他竟然妄圖再把自己騙回他身邊！

「還、還是澤川，澤川你講、講得好、好。」齊洛結結巴巴地應著，深深地埋進試卷里，羞愧得只想當堂猝死。

太他媽丟人了啊！怎麼就上手了呢！

果然媳婦的美貌才是人間第一兇器，這殺傷力太他媽強了。。

「呵，不敢當。」葉澤川掩住自己幾乎結出冰的面色，從喉頭裡冷笑出一聲，應到。

葉澤川怎麼也沒想到，老天竟然這樣殘忍。給了他最美的希望，卻又把他最深的絕望同時送了過來。

齊洛，齊洛，齊洛。

葉澤川在牙齒間嚼著這兩個字，一字一字的研磨，就好像是在把這個人一起咀嚼入腹。

這個人怎麼敢，怎麼敢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害死了他一次還不夠，把他的整顆心撕爛踩在腳底下踐踏過一次還不夠，重活一次他還要再把自己栓在身邊折磨一次嗎？

不。他不會讓他再得逞了。

既然他想故技重施，把自己再騙到身邊去。

那他不如將計就計，看看到底最後是誰丟了心。你齊洛，也該嘗嘗被人從天堂摔向地獄，然後棄若敝履的滋味了。

葉澤川垂著頭，唇邊勾笑。眼裡卻是一層冷得化不去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