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還養著這蘆葦，什麼時候有靈智還不知道呢。」看著墨清溫柔似水地注視著屋內的一支蘆葦，琉玉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滾。」墨清眼也不抬地下逐客令。

琉玉嘆了口氣，「阿清，你莫不是還在怪我？那時我與你說了，想要脫離魔道，再世為人的方法，便是找到一個願意將己身作為容器容納你心臟的人，然後再藉由那人的軀體重塑骨肉。我以為那是你最想要的，」他頓了頓，語氣竟帶上絲若有似無的委屈，「我怎麼能料到，你把心臟給小蘆葦的原因居然僅是護他平安呢。」

墨清用手蹭了蹭那支蘆葦，「我再說一遍，滾。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濃重的殺氣令琉玉渾身一凜，他無奈地說道：「好好好，我現在就滾，」他剛想轉身離開，但突然想起的一件事令他不由得止住了腳步，「不是我說啊，你那小蘆葦……」

琉玉話還沒說出口，一根筷子夾著勁風從他的側臉呼嘯而過，琉玉立馬就閉了嘴。

他原本想說那小蘆葦許是早早便服用了聚魂丹，怕是一早就存了想要讓他重歸於世的心思，卻偏要在自己用激將法的時候才將心臟吞食進肚，光是這一份心機就足以讓人膽寒。

作為多年的好友，他好心好意地想要提醒這傢伙要注意多加防備。沒想到這傢伙護短護成這樣，連說一下也不願意了！

思及此處，琉玉忿忿地留下一句「哼哼，活該你被那小蘆葦一輩子吃得死死的！」轉瞬便消失在原地。

墨清不置可否。

他只是伸手輕輕地撫了撫那小蘆葦，眼內的溫柔笑意美得似星辰發光。

多年後。

墨清懸浮在水面上，看著水邊的一支蘆葦，高深莫測地笑了，「……我能實現你的願望，你想得到什麼？」

蘆葦不假思索地說道：「我沒什麼想要得到的，就現在這樣挺好。」

墨清愣了愣，有些急了，「不對，難道你不想變成人，唔或者想要擁有別的什麼東西嗎？」

蘆葦依然斬釘截鐵，「不，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

聞言，墨清有些苦惱地按了按太陽穴，「……夫人別鬧了。前些天那村婦對我眉來眼去，那是我能控制的嗎？你夫君我長得一表人才，你不好好在家裡看著，反而離家出走，這像話嗎？」

白玦頓時火冒三丈，「我這是在鬧嗎？當著我的面都能這樣眉來眼去，背對著我那還得了？」

墨清深知自家夫人這次氣得狠了，既心疼又無奈，想他在這水邊都待了三天了，夫人還不願跟自己回家，再這樣待下去，萬一又來個什麼書生把夫人給勾走了他該怎麼辦！

想來想去，墨清決定行哀兵計策，「快些跟我回家吧，你不在家的這幾天，我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每天想你想得要死，唉，好不容易被你養胖的身子又瘦下來了。」

「哼。」

感覺白玦的語氣似有鬆動，墨清再接再厲，「要不……今晚讓你在上面？」他在心裡暗笑，怎麼個上面法，自然是他說了算。

白玦沉默。

不久後，那支蘆葦發出耀眼的白光，一個人的身影從白光中顯露了出來。

墨清撲了過去，捉起白玦的一隻手，還沒好好地親上一親，白玦就「啪」地一聲把墨清的手給打掉了。

雖沒怎麼用力，但墨清的皮膚白皙，就這樣一拍，手背上也頓時通紅一片。

白玦微蹙著眉，看似粗魯實則溫柔地捉過墨清的手，小心地揉了揉，語氣惡劣地說道：「怎麼不躲開？」

這不是要讓你心疼我嘛。不過這話墨清可沒敢說出口，他只是可憐巴巴地道：「疼。」

白玦明知道這傢伙又在裝模做樣了，可依舊忍不住心軟。他的眉此時蹙得更緊了些，手上的動作卻愈加輕柔。

而後，他拍了拍墨清的肩膀，「轉過身去，」面對墨清稍顯疑惑的神色，他不耐煩地解釋了一句，「不是說要回家嗎，我腿麻了。」

墨清瞭然，爽快地轉身將白玦背好。

白玦安心地靠到了墨清的背上，感受著他的體溫，心下一片柔軟。

在與墨清朝夕相對的日子裡，白玦越發覺得墨清與書生是不一樣的。書生給予了他成人的衝動，而真正助他成人、教他禮義廉恥的，從來只有墨清一人。

那晚，他聞著墨清身上的血腥味，便已知道他殺的人是書生。那一刻，他為書生感到惋惜，但想得更多的是，自己不能再貪圖這一時的快樂了，沾染了血氣的心魔只會慢慢地淪為六親不認愛好殺戮的大魔頭。

他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所擁有的福祉都是虛幻而不真實的。

果然，在這之後，他不過是稍稍流露出對書生的懷念，便惹得這醋缸子大發雷霆，甚至說出他願望實現的代價是「永遠得不到所愛之人」。

他深知一旦心魔決心要從一個人身上取得些什麼，那就相當於得到了天道的承認。

那一刻他簡直恨不得抽死這個胡說八道的傻子，心下卻也開始惶恐不安了起來，生怕哪一天這傻子說沒就沒了。

為了瞞過墨清，更為了瞞過天道，他步步為營，機關算盡。

本想先借著尋找書生作為借口離開一段時間，看能否找到別的辦法不付出代價地得償所願。

卻未曾料到，墨清這傻子竟把自己的心臟都挖了出來給他，看著墨清那強忍痛苦臉色蒼白的模樣，他當下心裡氣得要死，卻也疼得要死，偏偏此時還不能明說，只好忍著滿心酸苦，暫且接過。

心臟是心魔靈力的所在，心魔一旦失去心臟，那便只有灰飛煙滅，魂魄難保的下場。

他怎麼能允許這傻子想也不想地就放棄自己的生命？！

於是，為了尋得讓這傻子重塑骨肉，再世為人的方法，更為了打聽到受重創時能令魂魄聚攏不散且能回歸本體滋養的上古神丹聚魂丹的下落，他只能獨自一人在這世間輾轉多年，經受著風餐露宿時的凄涼落魄和半夜驚醒時的絕望無助，生怕稍稍晚了一步也許便會造成此生不復得見的結局。

只是……方法是尋到了，過程卻異常兇險。他雖是有聚魂丹，卻也不能保證這顆傳說中的丹藥能真正發揮出作用。

當著琉玉的面，他只好賭一把。

很顯然，他是這世上最幸運的賭徒。

想來，琉玉已經數百年沒有踏進這個山頭了吧，誰讓琉玉非要在他搭建新家的時候來呢？

想到這裡，白玦眼內閃過一絲莫名的光。他難以自持地在墨清那白玉似的側臉輕輕地印上一吻。

墨清沒料到夫人的膽子竟變得這麼肥，頓時心旌搖蕩，「夫人，你剛剛親我了吧？」

白玦義正言辭地反駁，「沒親！」

「就是親了！我臉都濕了！」

「沒親就是沒親，你好好看路！」

……

他是很貪心的人，貪心到不容許這人身邊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既然墨清敢招惹他，就要有跟他耗一生的覺悟。

而他這一生，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