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越過太陽系γ躍遷點後，飛船便駛入了太陽系航道，大概是許久未有人到訪過這裡，飛船系統設置的自動航道還是停留在許久之前的，現在已然被各種隕石小彗星所佔據，幸好蘇沐秋髮現的早，飛船剛駛出躍遷點，便將自動航行設置為手動，輕鬆穿越了隕石帶，不久，那顆蔚藍色的星球逐漸出現在了視野中。

「它真美。」葉修剛走進駕駛室，便被眼前那豁然開朗的景象所驚呆，繁星點點的星空中，一顆蔚藍色的星球，潔白如絮的浮雲，如煙霧般繚繞周身，像是剛出浴的美人，若隱若現，令人神往。

「只可惜，在人類選擇拋棄它的那一刻起，它不再是屬於我們了。」蘇沐秋感慨道。

隨著眼前的地球愈來愈近，透過飛船的懸窗，能清晰地看見那蔚藍色的大海，閃爍著點點陽光，零星地分布著島嶼和陸地，一切都顯得那般安靜而祥和，讓人不忍打擾。

蘇沐秋降低了飛船速度，緩緩駛入近地軌道，在穿過大氣層時，飛船突然劇烈地抖動了下，葉修本想抓住邊上的扶手，卻被蘇沐秋搶先扶住了他。

「小心。」

「謝謝。」原本是葉修負責駕駛飛船的，不過也許考慮到昨天葉修的傷，今天醒來後，葉修便發現蘇沐秋主動擔當起駕駛飛船的工作，這反而讓葉修有點不太習慣，畢竟一直以來都扮演著主導者的角色，卻是第一次被人當做弱勢群體般照顧著，按理說這會讓他覺得不爽，可面對蘇沐秋，葉修倒未有一絲被「奪權」了的感覺，反倒感受到蘇沐秋的對他的無微不至的細心與考慮，莫名地一陣心暖。

「你爺爺有提過在哪嘛？即使知道了在這星球上，可沒個確切的地點，這找起來可是真的大海撈針了。」葉修說道。

蘇沐秋看著前方不斷靠近的大陸，緩緩地說道，「當啟明星閃爍於東方，隱沒在旭日朝陽之中，第一縷陽光攜帶著白雪的冰涼，喚醒林間的眾生，時間在這裡停歇。」

葉修無語地看著蘇沐秋，「你這是在說什麼？」

蘇沐秋聳聳肩，「老爺子當年作的一首俳詩，掛在他書房裡，你應該有看到過吧？」

「那也稱得上是詩？」葉修至今都沒法欣賞蘇老爺子的品味，比如，在書房裡朝北的窗口放了棵枯樹樁，每天對著澆水。那時候葉修還小，不知道蘇老爺子此番的用意，童言無忌地說「爺爺是在養蘑菇嘛？」蘇老爺子一愣，隨即就大笑了出來，蘇沐秋拽了下葉修，小心告訴他，爺爺是養青苔呢，葉修當即開口「還不如養蘑菇，至少蘑菇能吃」結果，青苔沒養出來，卻真的長出了蘑菇。

「就姑且算是吧，爺爺在這方面可就沒有蹭得機甲研製的一絲天賦，不過他覺得開心，就夠了。這首詩是他有次出遊時作的，回來後就請了書法大師寫成幅作品掛了起來。老爺子生前可天天跟我念叨著等他徹底退了，就要去那個那方養老。」

「會有這麼個地方？」這詩里所描繪的實在太抽象，唯一有點提示的就是白雪和樹林里，可怎麼看都不覺得會是個養老的去處。

「剛開始我也覺得這地方很是怪異，可如果這詩是一個提示的話，可就再確切不過了。」蘇沐秋正說著，此時飛船已經穿過了大氣層，啟動減速降落裝置後，終於平穩著陸了。飛船探測完大氣成分檢測無人體有害氣體後，便開啟了艙門，蘇沐秋背上行李首先下了飛船。

「話別說一半啊，這麼吊人胃口真捉急。」葉修緊跟了上去。

此處正處於星球的背陽半球，被夜色所籠罩，蘇沐秋下意識地抓住了葉修的手，生怕一轉身這人就不見了。兩人十指交叉，葉修感受到蘇沐秋掌心傳來的溫熱，眼前是這個令人安心而可靠背影，即使在黑夜中，在陌生星球上行路，也絲毫沒有一點害怕。

「與其我解釋，等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被蘇沐秋這麼一說，葉修突然充滿了好奇心。明明之前還在質疑是不是存在這麼個地方，結果，這人直接給他帶到了目的地。

兩人的光腦如路燈般，漂浮在半空中，為他們照亮著前方的路。借著微弱的這點光亮，葉修依稀能看清他們正行走在林間的山路上。古老的石階，被厚厚的青苔所覆蓋，踩上去如同邁步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約莫行了半個小時，原本狹窄的石階漸漸寬闊了起來，蘇沐秋抬頭看了眼隱沒在黑暗中的那個濃重的陰影，輕輕捏緊了下葉修的手，說道：「就在上面，快到了。」

此刻穿過林間的夜風吹來，帶著奇異的寒冷，兩人下意識地都顫抖了下，「怎麼突然溫度降低了？」葉修說道。

「因為現在我們正處在半山腰，春天與冬天的交匯處，時間在這裡變得混亂，左腳是春，右腳是冬。」

「哈？」突然感覺這地方有點邪乎，當年蘇老爺子來過這裡後開始改走詩人路線，而現在連蘇沐秋都變得怪異了，「能好好說話不？」

蘇沐秋笑了笑，「可確實是這種感覺，你沒感覺到？」

「只是山上冷而已，難道你沒爬過山？」葉修攏了下身上的衣服，常服不比機甲服，雖然輕便，但禦寒防濕的功能卻差了很多，葉修有點後悔為何自己下船前還特意換了衣服。

「你確定一般的山像這裡這樣？」說著踩了下腳，地上載來輕微的吱呀聲，就如同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葉修低頭一看，乖乖，什麼時候他們腳下的石階被積雪覆蓋了？葉修不可思議的回頭看之前過來的路，有條明顯的界限，「這倒是可以稱得上是奇觀了，所以那句詩是這個意思？」

說著，兩人終於登上了平台，從山上攜帶著冰雪寒意的夜風瞬間變得凌冽了起來，影影綽綽之間，便看到入口處立著一面古老的牌坊，因為年久失修，牌坊上已然斑駁，上頭牌匾的字已經看不清了，在這黑夜中顯得格外的蕭索。

蘇沐秋在牌坊下摸索了一圈，突然咋舌，「該死的居然忘了帶火石了，葉修，你身上有嗎？」

葉修直接丟了過去，「什麼年代，還火石？我只有打火機，軍用特製，防水，自帶氧氣，哪怕在無大氣的星球上也能點燃，夠高級吧。」

蘇沐秋接過打火機，點燃，看到機身上明顯印著興欣軍團的軍徽，蓋子上一行小字「興欣機甲研究院出品」，突然覺得碰上個葉修這樣的長官，關榕飛他們也不容易。

這裡還不是一般的古老，連普通的電照設備都沒有，蘇沐秋點燃了石燈里殘留的蠟燭後，總算眼前變得光亮了許多，而這平台上事物也終於能看清了。隨後，蘇沐秋不知碰了哪裡，只聽見後頭傳來一陣聲響原本平滑的石壁上突然裂出一個幽深的口子，石階蜿蜒而上，奇怪的是不斷有溫暖的風從裡頭出來，至少可以確定，裡頭必然暗藏玄機。

「藏私房錢藏成你爺爺這樣的，可以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站在蘇沐秋身後，葉修探出腦袋往那幽深的洞中張望著。

「去，你爺爺才這麼費功夫來藏私房錢。」光滑的洞壁，卻意外的幹燥，簡單的人工雕飾，透露著古老的味道，顯然，這個洞的挖掘建造年份可是久遠，「雖然當年老爺子在聯盟可以算是到了無人能撼的地位，可畢竟涉及到聯盟的軍備機密，軍部一方面對他們敬重相待，但另一方面卻又防備著他們，這點，你多少能體會得到吧。」蘇沐秋一邊往裡走，一邊同葉修說道。

「……」葉修沒有回答，卻是默認了，畢竟經歷過嘉世門，軍部那張翻臉不認人的嘴臉，他可自然看透，當年軍部對他所做所為即使後來被平冤昭雪，說心裡沒有什麼怨言必然是不可能，只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也只有自己心裡明白，隨時準備著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最壞結局。

「放心，只要我在，那樣的是我絕不會讓它再發生。」明顯感受到葉修心緒的起伏，蘇沐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那份可靠的溫暖透過血液緩緩湧入心臟，驅散了心底的那份寒冷。

「即使再發生，也不過是從頭再來罷了。」葉修淡然地說道。

回頭，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葉修淡定的表情，蘇沐秋倒也放心了，畢竟，這才是他所認識的葉修，一個不會被任何事所擊倒的男人。

蘇沐秋繼續說道，「其實爺爺一直沒有放棄對生物機甲的研發，當年他已然製成了一台，雖然最後測試結果還是存在很大的問題，可我不覺得他就這麼放棄了。可以說，生物機甲是他晚年的重要研究方向，然而這些研究在爺爺死後沒有被留下，我總覺得奇怪，直到我再次看到他的工作手記，果然，他一直以來都未曾停止過，只不過將它很好地藏匿了起來。」至於蘇老爺子這番掩人耳目的舉動的用意，兩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而你也從未放棄尋找，果然，你這次出來找尋赤金的用意不純啊。」葉修瞬間就將蘇沐秋看透了。

「那你還這麼跟我出來，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葉修坦然笑道，「我可不值錢，誰會願意買我？」

「我買啊。」蘇沐秋未及考慮，脫口而出道。

「哦？那你打算出多少？」

不明不亮的光線卻恍花了蘇沐秋的眼，看著葉修嘴角掛著膩死人的笑容，有那麼一刻，真讓人把持不住。鬼使神差地，蘇沐秋轉身捏住了葉修的下巴，「以此生的時光，換君的永世福祉，可否？」

明明是開著玩笑的話語，卻在這麼一刻，成了動人的告白，凌亂了呼吸，波動著心底沉寂依舊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