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鴻剛放衙，正往太傅府去尋桑湛呢，一路上後邊跟了幾個跟屁蟲，花了番功夫才甩開。剛正準備折身往鄭家走呢，人就自己湊上來了。

不過桑湛的聲音怎麼這麼有氣無力？李善鴻納悶，主動挨著自己也是難得，受什麼委屈了？

「怎麼了這是？」

桑湛沉默地搖搖頭，他心口團了鬱氣吹不散，可是能說什麼呢？李善鴻日後是否天下美人又與他桑湛有何幹系呢？

李善鴻四下看了看，把桑湛拉到一旁隱蔽的巷子里才問，「你不是去他家玩的麼，怎麼去了反倒不開心了？」

桑湛看了看李善鴻欲言又止，那股子氣又膨脹不少，快衝到嗓子眼了。

李善鴻以為桑湛是受了鄭書畢的氣，「他要是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給你出氣。」

桑湛直視著李善鴻的眼睛，張了張嘴，李善鴻覺著他好像說了什麼，可什麼也沒聽到，「你說什麼？」

李善鴻一問，桑湛像被踩了尾巴突然激動起來，聲音也大了不少，「沒事！我說……我說我們晚上吃什麼啊？」

語畢率先向巷子口快步走去，嘴裡還含含糊糊說這些什麼瘋了，李善鴻一頭霧水，跟了上去。

著什麼魔怔了？

「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吧？」桑湛整理下表情，對跟上來的李善鴻說。

「晚上廚子會做的，你不用管。」李善鴻看他不想說，心裡暗自打算還是明天他自己上鄭書畢那興師問罪去來的快，也就不追問了。

「這樣啊，」桑湛勉強笑了笑，「挺好的。」

「回去吧。」

兩人並肩往王府走，李善鴻時不時看看桑湛，桑湛隨口編了話，「我沒怎麼，就是想家了。」

「你想回青山了？」李善鴻沒怎麼想過桑湛要回去的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桑湛心裡澀，點點頭輕輕嗯了聲。

李善鴻堵得慌，深呼吸幾口，「才來了幾天這麼快就想回去了啊？家裡也沒……」話說了半句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揭桑湛傷疤，李善鴻趕緊剎住嘴。

桑湛明白他的意思，幹巴巴地笑，「那也得回去啊，那是我的家嘛。」

「你可以把我家當成你家。」

桑湛搖頭，「不一樣的。」

「怎麼不一樣？一個人的家是家，兩個人的就不是了？」李善鴻不悅道，這麼急著跟他撇關係？

桑湛不敢肯定他的意思，磕磕絆絆說著「你和我怎麼……」

「我們拜過天地的，」李善鴻停下腳步，定定地注視著桑湛的雙眼，「是不是？」

桑湛狼狽地挪開目光，內心纏成一團亂麻，李善鴻這句話的意思不是他幻聽不是他想多的吧？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李善鴻扳正桑湛的肩膀半強迫讓他看著自己，鳳眼斂去平日的玩鬧裝滿正經，「你知道的。」

「我……」桑湛慌了神，他跟李善鴻想會的是一件事嗎？

「桑公子，九王爺。」突兀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李善鴻皺眉低罵一聲，也只得鬆開鉗制，有意無意把桑湛攔在身後，「何事？」

來人正是青兒。

青兒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家娘子請兩位上車一敘。」

「姨娘？」桑湛透出個腦袋，見馬車上站的正是之前那位阿爹舊識身邊的侍女。

「湛兒，」趙綏棱坐在窗口朝桑湛招手，「到姨娘這兒來。」

「來了。」桑湛走出兩步，想想又退回到李善鴻身邊，「這是我上次跟你說的我爹的舊識，你……你要一起去嗎？」

「去。」李善鴻抹了把臉，心裡有些沒底，這位娘子極有可能是他丈母娘啊……

車廂內十分寬敞，趙綏棱看李善鴻和桑湛擠在一塊兒，挪揄道：「我這兒地方小，委屈九王殿下跟阿湛擠這麼近了，阿湛你到姨娘這兒來，別擠著殿下了。」

李善鴻摸摸鼻子，乖乖看桑湛挪到趙綏棱那頭去了。能不乖嘛，這位十有八九是他丈母娘呢，得罪誰都不好得罪她的呀。

桑湛挨到趙綏棱一臂寬的位置不動了，趙綏棱也不在意，從身後食屜里拿了不少吃食出來，一一擺到小桌上，「肚子餓不餓，姨娘給你買了好吃的，多吃點，姨娘下次還給你買。」

桑湛笑著應下，隨手拿了塊糕點吃了一口，甜膩的口感化在口腔中，甜的桑湛有些不舒服。李善鴻適時倒了杯清茶放到他手邊，桑湛大喜，接過茶杯喝了個底朝天才沖淡了些甜味。

趙綏棱眼角落了下來，心裡頭有些難過，不知道這孩子現在喜歡些什麼，口味都是按他小時候買的，這麼多年沒陪在他身邊到底是抓不準，哎……

桑湛沒發覺趙綏棱的失落，見她臉色較之前在客棧遇到的時候好了許多，笑道：「姨娘這兩天遇到什麼好事了嘛，氣色好很多啊。」

趙綏棱摸摸桑湛的腦袋，一臉慈愛，「這不是遇到我們阿湛了麼，天大的好事呀。」

桑湛任她摸腦袋，表情十分從容，看的一旁的李善鴻嘖嘖驚嘆，桑湛真是溫順到一定境界了，叫他一個大男人被人家摸頭，最多兩下就得甩開了吧？

趙綏棱摸夠了兒子，才把目光施捨到李善鴻身上來，目光自然是落到桑老爹做的發簪頭上，思及李善鴻的【妻子】，出聲問道：「不知九王妃殿下身在何處呢，怎麼沒見殿下帶她出來？」

九王妃？桑湛瞪大了眼睛，在王府這麼多天從來沒聽說過還有九王妃這一號人物的存在啊？李善鴻他有家室了？！

李善鴻面上露出些尷尬，要是第一次見到趙綏棱的時候不扯那麼多就好了……總不能當著丈母娘的面說，你的兒子就是我認定的媳婦兒？桑湛不把馬車刨出個洞來趙綏棱都要扒掉他一層皮啊！

趙綏棱不是沒想過桑衎會再娶，只要那位夫人對阿湛好就好了，李善鴻上回那麼一提她就知道桑衎不但是再娶，還有了個女兒，即便是做過再多的心理建設，趙綏棱心裡也有些不適。

算了，不要想那麼多了，趙綏棱閉了閉眼，再睜眼是問向桑湛，「家裡妹妹可好？還有二娘，你爹……去了以後她辛苦了。」

桑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什麼時候多的二娘和妹妹？

「我沒有二娘啊，也沒什麼妹妹。」

趙綏棱眼睛一閃，慢慢轉過頭死死盯住坐立不安的李善鴻，「這麼多年你家裡只有你一個嗎？」

「對啊，一直都是我和阿爹兩個人，您是聽誰說我有二娘的？」

桑湛越天真無邪，李善鴻的汗越淌的厲害，祖宗誒，一見丈母娘就斷袖的節奏啊，完了完了，曲線救國是成不了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咳咳，」李善鴻抹了把臉清清嗓子，「岳……趙娘子啊，這個事下回我們細談，今兒個先說阿湛的事吧。」

呵，趙綏棱冷笑一聲，她算是看清了，什麼已娶親，原來是肖想她兒子來了。

「說我什麼事？」桑湛一頭霧水，姨娘和李善鴻表情怎的都這般奇怪，還有剛剛說的這些都是怎麼個情況啊？完全聽不懂，是他太蠢了嗎……

趙綏棱面向兒子自然是換回和藹可親臉，聲音溫柔地都能掐出水來了，「沒什麼，殿下前幾日同姨娘開了個小玩笑罷了，」又問，「阿湛你怎麼會到京城來呢？現在在何處落腳？」

「我來……我來遊歷的……」桑湛結結巴巴地回，偷偷瞄了眼李善鴻，正巧對上他眯起的桃花眼，血氣猛地一竄，叫桑湛耳根子紅通通的，氣若遊絲，「住在李善鴻家……」

趙綏棱心下一沉，阿湛怕是已經被那小子迷了心竅了，甩給李善鴻的目光里簡直就是淬了毒的刀子，又尖又狠，李善鴻還沒來得及因為桑湛的反應開心就已經被岳母的眼刀剮暈了。

趙綏棱拉過桑湛的手哄道：「到姨娘家小住幾日怎麼樣，這麼多年姨娘可想你了。」

桑湛為難極了，住姨娘家總覺得哪裡不太好，再說本來他和李善鴻處的時間也不多，要是住到姨娘家，估計一天一次面都見不到了吧……

「不用麻煩了，我住他家就好。」桑湛還是回絕了，果不其然看到趙綏棱失望的樣子，心下生出些愧疚，上前安慰道：「不如姨娘把家裡位置告訴我，我得空就去找您。」

趙綏棱猶不死心，問向李善鴻，「殿下怎麼看呢？」

李善鴻一個頭兩個大，桑湛離開自個兒身邊？還是岳母的仇視？不好選啊……

「娘子說的也是，這麼多年沒見了，桑湛你去陪娘子幾日也不打緊，」李善鴻頂著桑湛驚愕的目光緩慢說著，又不甘心地追加，「三日……兩日怎麼樣？」

趙綏棱敷衍地笑笑，「人上了年紀啊就念舊，怕是說起往事來，沒個一年半載都說不完呢，阿湛你說是吧？」

他這是趕他走的意思嗎……桑湛難掩低落，擠出個難看的笑容，「姨娘就會開玩笑，我哪會在皇城呆那麼久，過些日子就要回去的。」

「那就在回去之前多陪陪我這把老骨頭吧，這次一別就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再見咯。」趙綏棱半玩笑半感嘆，她這輩子大概就要交代在趙家了，骨肉在面前卻不能相認，若是叫桑湛其中的緣由，必定會拼盡所有帶她離開吧，桑衎就是那樣的，他的兒子自然也是。

上一代的悲劇，不想再重演了，只要阿湛餘下的人生一帆風順就好了

那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