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

路途的彼端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比任何事物都要深沉。

這種深沉，當時就是眼前的存在。暗就在身邊，據說那就是潛伏著的另一個世界，也在身邊。

只是當時的人們，很難以察覺到。

死寂一般的街路延伸到看不見的彼岸，似是沒有盡頭，男人看不見盡頭。

他只是憑著自己本能的感覺，踉踉蹌蹌的向前挪動著步子。

因為之前的體力消耗，男人的步伐越來越虛浮。

然而男人很爽快，全身舒爽。

經歷過剛才一番久違的愉悅情事，他覺得自己全身的經絡似乎都活泛起來了。

真是讓人覺得倍感爽快啊！

擁抱年輕的肉體，好像自己也能變得年輕。

愚昧！

男人在心裡感慨著，籌劃著過幾天再去戲班裡玩一次才行！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上癮了。對那個名叫小小的戲子。

白皙的肌膚，誘人的紅唇，經歷性交後的慵懶情致。髮鬢散亂嬌羞的將雙手放在胸口，身子卻不停的顫抖。那是一種極致的誘惑。

彷彿回憶一般，男人的臉上浮現出貪慾的醜陋表情來。

看不見的暗在身邊如墨一般的暈染著包圍著他。男人全無所覺，沉醉在美夢之中不願意醒來。

家的所在，就是前方。

往左邊巷口一轉，緊鎖著的側門被敲擊出有韻律的脆響。

開門的是一個小老頭，皺巴巴著一張老臉，在這寒冬的夜裡被吵醒，他還來不及感慨抱怨什麼，猛然就被一股巨大的衝力掀翻在地，滾了一個狗吃屎。

「混蛋！慢慢吞吞的！找死嗎？！」

小老頭年歲已經有些大了，哪裡經得住這麼一腳，當下整個人就不太好了。一張老臉皺得更是慘不忍睹，粗喘著氣也不能緩解心口的悶痛。

「夫人睡下了麼？！」

男人惡聲惡氣的質問著，小老頭害怕再得一腳，急忙連滾帶爬的躬起身子畏畏縮縮的回答著自己的主人道：「睡，睡下了。」

「嗯。」

男人這才如寬恕他一般的點了點頭。

這家裡雖然還是自己當家做主，但是男人卻是個十足的妻管嚴。這不，在外面偷了腥，不敢耽擱，半夜裡偷偷摸摸的跑回家，連轎夫也不敢要，正門也不敢走，就是怕惹來家裡那惡婆娘的一頓臭罵！

男人多次在心裡尋思著，什麼時候一定要找個借口將那惡婆娘給踢出去，把自己的愛妾扶正了才好！

這麼想著，男人的臉上又浮現出醜陋低俗的笑容，朝著愛妾的房間走去。

或許今夜還能再來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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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味樓坐落於襄陽城的東北隅，面東而開，一共分為上中下三層。在三層臨欄之處可以清楚的眺望到襄水的全部風景。雖然不如江南水鄉的情懷，但這襄水（現在稱漢江）乃是長江第一大支流，漲潮時也能得了長江奔流之雄姿，其風貌也別有韻味。

尤其是入夜的時候，坐在德味樓上層，遠遠的就能聽到畫舫上咿咿呀呀的戲曲之聲，雖然各大戲班通常在城內都有專門的戲台，不過也有許多戲班偏好在夜晚來襄水撈一票，至於撈的是什麼票，各家都心知肚明。

也正是如此，相比於在戲台前正經聽戲，在襄水上則能聽到更多更新奇的靡靡之音。

有水井處有柳詞，有畫舫處有元曲。

德味樓的上層，也是得了這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生意異常的興隆。由於常常爆滿，善於經商的老闆自然把價位定的更高一些。高著高著，就有些離譜了。這上層已儼然成了城內名流貴族們的專屬之地。好像自個兒不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就稱不上富貴之人。

當然德味樓也並不是只賺富人銀子的。德味樓下層臨街的大堂，則是許多市井小民們喜歡聚居的地方。因為下層的買賣做的實惠，多有一些襄水上的縴夫漁人在此喝上一碗茶，吃一個饅頭，緩解一下疲勞。也有偶爾的過路客，流浪的旅人，還有沉默的劍客。

大多劍客是沉默而低調的，當然也有例外。坐在大堂一角的年輕人已經觀察這裡很久了，幾乎要按捺不住想找點樂子來消磨消磨時間。他本就是個相當放浪形骸之人，讓他像別的劍客一樣低調低調再低調，他可做不來。

坐在大堂靠門邊的一桌，估摸著是襄水上的船夫苦力一類的人。厚重的禦寒蓑衣被胡亂的扔在了地上，明明是寒冬臘月，身上只穿著薄薄的單衣，肌肉糾結的裸露著。幾個人圍著一個小桌，幾籠饅頭一壇濁酒，再貴的他們是要不起了，這些東西就足夠伴著他們談天說地了。

他們今日談論的話題，有些怪。

「這已經是近半年來的第四個了！」

「嘖嘖嘖…真狗日的嚇死個人吶！」

「那慘狀，就是一般的猛鬼都做不出來吶！」

「呵，說的你好像見過似的！」

「咋就沒見過啦！我家婆娘的二舅的大閨女就在那家當丫頭，可是親眼見的！那死的叫一個慘吶！血都流幹了！腸子都被扯了出來！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舌頭吐得像無常一樣長！見到的人，沒一個不吐得昏天暗地！」

「當真是這樣？」

「可不是嘛！都說啊，肯定是得罪了什麼惡鬼才這樣的！」

談論之聲越來越高昂，惹得別桌的客人紛紛側目。饒是這樣也沒個收斂，好像是故意要把這驚世駭俗的傳聞傳出來一般，越是吸引旁人的目光，就越發顯得自己與眾不同。實則在場之人又有誰親眼見過，不過是胡鄒亂侃，博取眼球罷了。

人之虛榮，可見一斑。

然而他們的舉動似乎相當見效，按捺不住的年輕劍客終於站起身來。他懷中抱著一把不知師承何派的重劍，斑駁的銹影如風燭殘年，晃晃悠悠的向幾人走來。

誰都沒有在意他的，只聽一聲「砰」的巨響，重劍被猛然拍在四方桌上，唬得眾人一驚。

幾個船夫順著他的手臂往下看去，只見被他按在掌下的重劍頗有些形狀怪異，倒不是什麼精奇玩意，實際上是太不精奇太過簡陋了，才讓人覺得有些古怪。當然了，這些船夫又不是什麼正經的江湖人，看不懂劍也是理所應當的。

只是這年輕劍客的囂張態度著實讓人不爽！

「小子！你想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