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的……」

被突如其來的話語一驚，阿鳩和連稱一同轉過頭去。

小院的半月拱門處，盈盈春花之下，小小煞白著臉，驚恐卻又內疚的看著兩個人，淚雨滂沱。

「我不是故意的……」小小哭倒在了地上，雙手死死的覆蓋住面頰，淚水如浸透紙背一般從指縫間流瀉而下。

「我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突然好難過，好悲傷，好憤怒！有什麼東西，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我身體里爆發出來一般……我真的，控制不住…控制不住……」

「小小……」

阿鳩心疼的看著不斷哭泣的小小，掙扎著支撐起疲憊的身體走向他。

然而阿鳩才剛一伸出手，竟然生生的就被小小驚恐著眸子躲開！

「小小？」

（他在，怕我麼？）

「對不起……對不起……！」小小哭得更慘烈了，為自己本能的舉動。因為他實在太害怕了，不，不僅僅是害怕可以形容的了！他剛才目睹了，已經完全超過了自己可以理解範疇之外的東西！

他看到了阿鳩，與其說是像神佛一樣不如說他像地獄裡的魔鬼，不不，就連這樣說也不能夠概括。那種，連惡鬼都可以被藐視的力量，彷彿要將一切都壓潰的力量！

人類本能的會對自己不理解和超過自己理解範圍內的強大力量感到恐怖，這是人的天性。

跨越不過的鴻溝，作為「人」的小小，和努力想要作為「人」的他們。

「對不起！是我的原因！是小小的原因！是小小不好！」

小小敏銳的感知到了阿鳩面上一閃而逝的僵硬而強裝無謂的苦澀。他也不想這樣！小小也不想這樣！

但是為什麼身體還會止不住的顫抖！

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孩子，是阿鳩啊！是一直一直都陪在自己身邊給自己勇氣讓自己依賴的阿鳩啊！明明他的笑靨還在眼前，為什麼自己會恐懼！

不該是這樣的！小小如此痛恨著膽怯的自己。

「不是的…」阿鳩卻微笑了，如一朵鵝黃的迎春花，滿含春意的溫柔，「不是小小的錯……」

會感到害怕，這是身而為「人」的特權，他們沒有指責他的資格。

何況，這樣的事情，阿鳩經歷過太多太多。那位手植了槐花樹的隋朝公主，也是那樣寂寞的想要靠近，最後卻歇斯底里的哭喊著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全都，不怪他們。

阿鳩的眸子里，全是真誠的包容。

「是小小的錯！是小小生出了邪惡的心思！是小小的錯…我的錯……我剛才……」想要殺了你啊……

「……」

阿鳩蹲下身來，和小小一個高度的直視著小小，不容他躲閃的扶住他的肩膀，強迫他的淚眼與自己對視。

雖然還是忍不住害怕的顫抖，小小卻極力剋制住了自己，認真的看著阿鳩的眼睛，他在他的眼睛裡，第一次看到了滄海。

只聽阿鳩一字一頓，相當認真的說道：「不是你的錯，不是你想要殺我，是你心中的鬼想要你殺我。你是無辜的，錯的不是你，不要自責！」

「阿鳩！為什麼到現在你還可以這樣對我？！我嫉妒你，嫉妒得心都髒了！我恨不得自己就變成了那鬼！因為我嫉妒你…可是你卻……」

「小小，不管你能不能聽懂，我想我還是有必要跟你說明白。這些骯髒的情緒並不是出自你的本意。這不是我在說些什麼安慰，什麼寬恕的話語。而是事實。因為你的靈魂里藏著惡鬼，很多很多的惡鬼。他們靠吸食你的負面情緒生存，作為報答，他們會感知你的負面情緒並對他人施行報復，也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樣子。」

「？！」

小小並不能完全明白，「為什麼，我的靈魂里會有惡鬼呢？」

「這個很難說，不過這種惡鬼…」

「不過這種惡鬼很有可能是你的先人吶！」這麼說的人，是突然打斷阿鳩話語的連稱，只見連稱依舊保持著仰躺在地上的姿勢，舒適的蜷起左腳，說道：「竟然會看走眼！」好像是自責一般，連稱苦笑了說：「本來還以為是普通的守護童子，卻沒想到是惡鬼吶！」

其實這也不怪連稱看走眼。實際上幾乎每個人身邊都或多或少跟著守護童子，所謂的守護童子，並不是真正的「童子」，而是自己親人死後在輪迴之前殘留下來的「念」。這種「念」絕大多數都是善意的，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保佑子孫後代，所以有的時候覺得自己突然走了狗屎運，也許是你的先人對你的愛呢？

而連稱在探查小小的時候，也發現了這些守護童子。他們也確實以著守護童子的姿形而存在著，守護著小小，這才讓連稱看走了眼。

「你的先人，遭受過慘無人道的對待呢！」連稱雲淡風輕的笑著，阿鳩卻是切切實實的看到了曾經發生在那些惡鬼身上的慘狀。

小小有些怔然，他對於自己的先人是一無所知的。他們是誰，姓什麼，生活在什麼地方，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是漢人還是蒙古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一無所知。

這樣也就對連稱的話不會感到難過了。好像連稱所說的「慘無人道」的待遇是發生在陌生人的身上一樣。然而實際上對小小來說，他們也確實是陌生人。

「因為在小小沒有負面情緒的時候，它們也只是安安靜靜的守護著小小，所以會看成守護童子也無可厚非。」

「真是破天荒了會從你嘴裡聽到這種類似寬恕的話語！」連稱風涼的笑了笑。

阿鳩不再搭理連稱的諷刺轉頭又對小小說道：「雖然他們是有在認真的保護小小，但是就如你剛才看到的那樣，小小你自己也是沒辦法控制他們的吧。這樣的話，你自己也不能保證下次你還會不會產生負面的情緒，所以在造成下一次傷害之前，我要將他們拔除。」

「你瘋了嗎？！」第一個開口的不是小小，而是連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