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麼回事？一會兒話多個不停，一會兒又不說話了。」斯懷沙沒有回頭，他仍緊盯著窗外，是在等上層的人。今天這交易是否能促成，以後還要不要繼續幹，全都要聽那人的意思。所以他不得不上心。

至於那個矮小男人，雖是同夥，但也是個蠢貨，終歸到底，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喂，怎麼不說話?」先前嫌棄對方啰嗦，這會兒又覺得不習慣。斯懷沙等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聽到矮小男人的回應。卻隱隱約約地好像聽見了口水吞咽的細小聲音。他不滿皺眉的同時回過頭去，剎那間，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同夥，那個本該昏迷的孩子此刻已經起身，正無聲地站在自己的身後，雙眸閃出詭異的亮光，於昏暗之中，如同鬼魅。

「你！你！」被嚇到的斯懷沙心臟狠狠地一抽。他下意識地要朝後退一退。

小館陶只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小巧的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一條猩紅的舌頭和兩顆小虎牙。隱約之間，似乎瞧見她的舌尖上好像有一片紅色的肉塊，從舌端至口齒間擴散，霎時鮮紅遍染。

然後，她還在喊：「好餓啊……」

斯懷沙就看到眼前的孩子輕輕歪了下頭，爾後將一隻手指含在口中。他注意到，對方的那根手指上有一種奇怪的圖案。是發亮的黑色，像是活物，在不停地扭動著身子。而小館陶的那種眼神，根本就是野獸盯上獵物時的興奮和激動。

斯懷沙一見，心中頓時「咯噔」一聲響，根本就不用想那個矮小同夥的下場了，不詳的預感已經將他團團圍住。

他想逃命。

只見斯懷沙單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半天，終於摸到一支木棍。不顧三七二十一，他動作迅猛地撿起木棍就往眼前孩子的臉上砸去，爾後一見有破綻，便趕緊起身就跑。

小館陶完美地躲了過去。並且，很顯然，她是不會放過斯懷沙的。

這孩子平日里看著瘦弱，做不了重活，但是現在卻好像突然力大無窮了一樣，竟然隨隨便便地就抓住了身為成年男子的斯懷沙，還將他緊緊地扣在了自己的面前。

輕敵的下場就是被一個孩子以最屈辱的姿勢將頭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斯懷沙掙扎著想要喊叫出聲。但是才剛叫一個字，他的冷汗就下來了。

他想起來，不能叫。一旦叫了就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始終認為自己可以制服眼前這個瘦小的孩子，但是在經歷過明明幾次反抗又被狠狠地碾壓回去之後，斯懷沙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孩子不簡單。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恐懼之下他哆嗦著低吼一句。

小館陶腳踩他的後背，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重複道，「我好餓啊……」

傻子也聽出來這句話直白的森冷和明晃晃的貪慾。斯懷沙只求事實別真的像自己所想一樣。結果，眼前這孩子還真是個吃人的怪物。

眼見這孩子拎起自己的頭，用那隻有著古怪圖案的手指輕輕地點了點自己額角的紅名，剎那間，一股急促又強勁的電流貫穿自己整個大腦。沒過幾秒，斯懷沙便覺得自己的精神好像和肉體分離了一般。他甚至思維清晰地察覺到額角處的紅名如同一縷連接大腦神經的線條，被一點一點地抽離。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名字被眼前這個叫做館陶的小女孩在指尖輕捻，好像是可口的絲糖，被塞進小巧的嘴巴里，優雅又生猛地咀嚼。

這一刻，斯懷沙瘋了。

爾後不足三秒，他的雙眸徹底失神。小館陶只單手輕輕一松，他整個身子便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死了。

死透了。

瞧著破屋內兩具屍體，小館陶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幹瘦的小臉上反而露出了饜足的小表情。看起來，似乎很滿意今天晚上的加餐。

「好好吃……」她閉上眼，回味似的咂了咂嘴巴。接著，又睜開眼，眸中全是渴望和空虛。

失去名字的兩個人是死透了，但很快還會以另外一種方式「醒來」。不過，小館陶卻不會管這些。她現在只覺得委屈又寂寞，「還不夠……只有這些的話，還不夠。」

是的，她還沒有吃飽。

才兩個紅名，頂多算個餐前甜點。但好歹吃了些。對自己，對弟弟都是一件好事。

稍稍填了點肚子，又意識到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免費食物送上門之後，小館陶便微微低下頭來，乖巧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發現準備買水的骨幣還在。

「太好了……」她舒了一口氣。

爾後，小館陶拍了拍口袋，又四周張望了一下，在角落處瞧見自己背在身後的大水桶之後，她「噠噠噠」地跑過去，彎腰，撿起，背上。動作一氣呵成。

再後來，她推開破屋的門，站在門口茫然地四處張望幾下之後，準確無誤地找到了一條路，又開始蹦躂蹦躂地朝著水鋪的方位跑過去。

小館陶不但不是路痴，而且認路本事頗高。沒過多久，她左繞右繞的，便成功繞回了原路，並且順利地到達了供貨生活用水的大水鋪。

「婆婆，請給我一桶水。」禮貌地交了錢，裝滿水。瘦瘦小小的小館陶在收到滿滿一桶水之後，便愣是背起這麼一大桶，打算原路返回。

在回去的路上，她依舊保持著天真爛漫的笑容和懵懂無知的眼神，還時不時地哼出一段旋律。看樣子，心情好得很。然而在即將走到樓層之間的直升電梯前時，她忽然腳步一頓。且雙眸虛幻，好像是突然打起了瞌睡。

這一停頓，便足足有了十幾秒。

接著，便見她低下頭來，雙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幹癟癟的肚皮，呢喃自語道，「之前那兩個人好像說了什麼……是在說什麼吶？唔，好像是……要十三個孩子?」

歪著頭，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爾後，小館陶又回頭望了一眼：近乎烏黑一片。

底層十二樓已經很接近地底了，這裡又臟又亂又破又臭又黑，一向都是那些病情最嚴重，或者是交不起住金的那些人的聚居地。同樣是可憐的感染者，本不應分個等級高低，但是時間長了，即便最先沒有規定，最後還是會自然而然地衍生規矩。可悲又可恨。

小館陶從未接觸過這些，自然拿不出什麼悲憫天人的情感，她只看著身後的黑暗，一雙明亮的眸子始終清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至很久很久之後，她輕輕地露出一個幹凈的笑容，「那就明天再來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