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這句話在我還在識文斷字時便認識了。我曾覺得可笑，也曾為此執著，最後漠然遠望。

「祁兄？」江岸的景色在連著幾日看過後，我已經看的厭了。側耳聽著江水拍在船底的聲，料想一定起了諸多白沫，我閑來無事推推閉目養神的祁珉。

他眼珠在眼皮底下轉了一圈卻並沒有睜開，只是略微發白的唇張開道：「說罷。」嗓音有點兒啞。

不知因何緣故，他一上這船便臉色不大好。但看他那副強作鎮定的樣子，我也不好多問。然其又口風極緊，以我這些年對他的了解，知曉此時即便旁敲側擊的問來定然也問不出什麼。

也算是趕得巧，我們早上方到渡口轉轉便瞧見這艘客船要啟航，於是依了我的意思乘船東行。卻未曾想他進了這船艙里臉色立即白了數分，只靠在船艙壁上閉目養神，薄唇緊抿，一個字也不發出。

「你為何要留在『一笑』？」我附在他耳邊悄聲問回他曾經問我的話。

祁珉閉眼蹙著平直板正的眉，認真的想了會兒，又咽了口中的苦水，回我道：「我這樣的人適合這裡。所以，便離不開了...」

他的面上漸漸浮現出些痛苦。

我曾把他灌醉後問出過一些他的往事。

他...便是最低等的賤人之子。

他那時笑著同我講，按照律令他本該同他那身為奴婢的阿娘一樣是他家主子的財產任其買賣，只要能苟活著就好。可是未通人情世故的人總還是要些臉面的，即便他還年幼也不能總是忍受他那脾氣不好的主子的凌辱。所以他出來了，拜了個師父，加上天賦與勤奮終於有了如今的成就。

他說完自嘲一笑，說道，不過，他其實還是「賤人」。

我只知曉結果，卻不明白其中最為艱辛的曲折過程，所以我聽了他的自述，也只能無力的拍拍他的肩。勸道，「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過去了便是過去了，何須記掛介懷？像如今這般過著便好。」

他卻是指著我，瞪著他那雙隱了許多故事黑沉的眸子嘲笑，「你竟然當真了？」

我因而懷疑我是否造了什麼孽，將好好的冷淡之人帶成了混賬。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自認我的品行應該是顏色最正的赤色……

「你為何會進『一笑』？」祁珉微微睜開眼，斜眼看我。

我同他一般輕輕靠上艙壁，雙手枕在腦後調了個舒服的姿勢，才盯著木板上素麗的紋路答道：「我本想著在此當一個俠士，懲惡揚善。不過現在想通了……隨心隨遇，能除幾個除幾個。自個兒覺得如此瀟灑快活就好了，就當是遊山玩水的附帶。」

祁珉重新合上眼，淡然問道：「為何放棄了？」

「沒有意思了。是非對錯都不是我能論斷的，前因後果也不是我了解的。還不若如今接接生意，掙了銀子換酒喝。」我咂巴咂巴嘴，彷彿已嗅到了好酒的滋味。

「……」

又是默然許久，祁珉捂著嘴悶悶問道：「你可知『一笑』的意思？」

我答，「一笑泯恩仇。」

「……」

「李太白……」

「嗯。」

「你是一個成功的騙子。」

祁珉說完便不再理我起身去對面的窄榻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