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候君歸,以酒祭過往
小說: 太白野史:一人足成書 作者:朕可萌 字數:1796 更新時間:2019-09-22 06:42:18
江夏*的情況和他去年剛走時差不多。寒的月,寒的江水。不同的不過是他身邊已沒了那個會伴他左右的人。
李太白枕在輕舟低矮的船艙底,睜著多情的鳳眼,挑了草簾斜眼望著灑在船上涼如水的夜色,他心裡生出些沒人可以訴說的難過。
他的朋友啊,一個一個都走了。一年一個,死別生離。
李太白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沒有用處,竟連一個朋友都留不住。
……
晨光熹微,木舟靠岸。一路東行,已是到了江夏地界。
李太白掬了一把涼水往臉上拍了拍,洗去多餘的疲憊後抬腳踩上了小渡口。
在入城門時李太白忍不住頓了頓,順著城門口的框子極目遠眺,依稀可見著城內酒肆茶樓的三五成群的傍在一起,雖比不過長安煙華鼎盛,但也別有小城的繁榮之味。
李太白低頭輕輕笑了聲,盯著腳上的黑布靴緩緩抬步進了城,他心中感慨世事難測,本想著同過去的人日後再見,卻沒想著造化弄人,他乘著船還是恍恍惚惚地就到了江夏。
黃鶴樓聳構巍峨如舊,重檐舒翼下攔住的朝霞和城牆底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愈發的黑,李太白想起自己曾經在這兒攬過一個娘子的香肩,望著那朱欄粉堞,低頭時溫柔地許下海誓山盟。
那時他尚未及冠,沈輕歌也未及笈*,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李太白掐著指頭算了算,這麼些年都未曾在正式見過,也不知沈輕歌過的如何?是否還在做著歌女為家裡討生活。
李太白現在已經不再想要欠著誰的風流債,他想了想,既然來了不若現在都一併算得清清楚楚罷。
沿著還留有幾分印象的街市,將兩旁的門面鋪子一一收盡眼底和回憶里對應,卻已經沒了多少相同的。
物已非。
一路閑庭信步,耽擱了會功夫末了也到了沈輕歌曾賣唱的酒樓。
人去樓空,如今已被隔開,變成了坊市裡最尋常的賣著雜貨的鋪子。
雜貨鋪的主人是個憨厚老實的郎君,方方正正的面孔尋常無奇,總是眯著眼睛笑臉迎人,「李阿爺,您來了啊……要酒?……實在抱歉,美人醉賣完了,不過我家娘子釀的還有候君歸,嘿嘿,要不您嘗嘗?」態度總是得體的讓人找不出來茬。
李太白或許是實在無聊了,竟在一旁一直看到了晌午。
或許是鋪主實在態度過好,或許這家的酒有著別家難比的滋味,一直到了正是用飯的時辰,客人才終於少了些。
鋪子的主人閑下來拿一方綉著紫花的帕子抹了抹額頭上的薄汗,擦完之後看著那帕子上的混濁濕跡似乎又有點心疼,皺著眉頭小心的疊好後才重新塞進袖子里。收拾好櫃檯上的東西,又將抽屜里的銅錢點了點,男人立即眉開眼笑的對著身後的布簾喊了一嗓子,「輕兒,客人少了你也歇歇罷,都該吃午飯了。」說完小心的將幾枚銅錢挑出來塞到一個藏的隱秘的盒子里。
李太白心中覺得此舉有些好笑,心道:難不成在藏私房錢?看來人不可貌相,倒也不如看著老實。李太白便故意大步走過去,在櫃檯上面敲了敲,道:「來一小壇候君歸。」
那鋪主的銅錢還未塞好,被李太白嚇了一跳,手裡一抖,盒子也沒扣嚴實便慌忙抬頭又問了李太白一遍,「什麼?」
李太白拈著一錠碎銀放到櫃檯上,溫和儒雅地笑了笑,「請給我一壇候君歸,多了的便不必找了。」
李太白有些同情身前的憨厚男人,一個堂堂男子竟被個女人管得如此窩囊。
店主愣了愣,正要說,不可。李太白便拎過櫃檯上放著的獨一壇「候君歸」折身大步走了。
那男人口氣有些複雜的念叨聲灌進了耳里,「怪客。不過輕兒看上的胭脂終於可以去買了。」
聽著這話,李太白頓了半刻才繼續笑著搖頭走了。卻原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仰頭來看著那座鶴立雞群般出眾的樓,李太白的心情更為感慨,這下,物非人非了。
方才,李太白眼尖的看到一個俏麗的女子挑了簾子眉眼含笑的從後堂鑽了出來,那個人他認識,是沈輕歌。
……
灌了口手裡的酒,李太白悠悠騎在馬上,回望了眼身後的江夏城樓,他心中很舒坦,但他的口裡卻品出了絲苦味。
候君歸,候君歸。
痴心相候,君不歸。
等君歸時,我不候。
……
李太白只喝了一口便扔了酒罈,然後踢了下馬後臀,迎著拂面的春風大笑著回了他的安州。
又少了一份債……
李太白看著一路的碧草,他忽然開始懷念,懷念一樹白花,懷念一個喜穿黑衣的男人。
不知道……安州的李花落盡了沒有?
唔,應當盡了罷。
*江夏:武漢。
唐朝時的黃鶴樓是設有角樓的,而且也不是如今的這副金光燦燦的樣子。根據黃鶴樓唐時代的模型,黃鶴樓緊挨城牆,既可登樓攬勝,也可作為暸哨之所,顏色也古樸厚重。
*及笈:笄禮,即漢民族女孩成人禮,古代嘉禮的一種。俗稱「上頭」、「上頭禮」。笄,即簪子。 自周代起,規定貴族女子在訂婚(許嫁)以後出嫁之前行笄禮。一般在十五歲舉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許人,則年至二十也行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