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蕩漾的結果就是一直到天蒙蒙亮暢意都沒能睡著。

伴著越來越大的雨聲與隱隱約約的雷鳴暢意眯著眼捂住嘴無聲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秋沐又動了。

暢意扭頭瞥兩眼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里透過來的那點天光，然後翻了個身往床頭的枕頭上方再悄悄挪了點兒，略高出秋沐頭頂的距離，可以全覽秋沐睡覺的樣子。鼓出來的白色被子蜷縮成不大的一團，暢意可以透過被子下那不長的間距想像出來那是怎樣抗拒以及自我封閉的睡覺姿勢。擱在被子上的手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老實下來忍住了那不規距的衝動。

暢意嘆息一聲：我怎麼就這麼正直呢！

雷鳴聲忽然大了，噼里啪啦地在黑沉的天際炸開，光亮落在人臉上便是陰晴不定的顏色。

暢意躺了會兒便覺得脖子有些酸，想著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定然不舒服又眷戀的看幾眼秋沐後打算翻個身睡覺。他這邊剛動秋沐那頭也開始動了，被子被大力扯了幾下，伴著電閃雷鳴他聽見有人在身邊低低地嗚咽，「不……不要，不要這樣……」暢意輕輕翻身的動作不得不停了。

心像是跟隨天氣一起沉入冰冷里，無中生有的涼嗖嗖的風直直的往心尖上鑽，連帶著刺得肺都疼了。

這些斷斷續續的夢話是什麼意思？

暢意很想立刻就問問秋沐，他那通語意含糊的夢話是在個什麼場景下產生的。

但他終究沒問。

可能就像近鄉情怯似的，他聽到了那個名字感覺抓住了什麼故事的真相，但是當事實要擺到跟前揭露出來時他又忽然害怕了。或者，不是害怕，而是不想知道太多，知道那些與他無關的故事與情感。

暢意翻過身，睡了。

再醒來時已天光大亮，又在床上眯著眼躺了會兒，暢意才卷了薄被翻過身看秋沐的動靜。

他實在是太困，這一覺睡得死沉，以致他轉過來便看到洗漱穿戴好的秋沐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看著他，一雙眼目光淡淡的沒什麼情緒，但也看得他的心怦怦亂跳，下意識地就要拉上被子遮住他睡得亂七八糟不再英俊帥氣的臉。

秋沐看他清醒了，淡淡地移開眼，似瞥見了他要扯動被子遮羞的手了竟微微勾了下嘴角，唇上逸出個曇花一現的笑。暢意眨眨眼，那點笑意就散了彷彿是錯覺，秋沐側臉對著他眉上是憂慮的神色，「昨天，下雨了，你……睡得還好嗎？」

暢意盯著秋沐眼下淡青色的皮膚，很顯然他昨晚做了夢也睡得很不好，暢意覺得秋沐應該是有一點點意識的，他知道自己昨天夜裡可能身上會發生什麼，但聽著他話里的試探之意暢意卻抬手揉揉眼角，笑開了道：「我一睡著就睡得死，睡眠質量應該還算好吧。」

秋沐聞言目光又飄過來盯著他眼周明顯的倦色，那神情十有八九是不信的。

暢意又笑了笑，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沒和秋沐再說什麼徑直走到衛生間里洗漱。「嘭」地把門帶上，暢意脫了內衣扔到一邊放衣服的掛勾上然後走到淋浴下直接扭開了蓮蓬頭嘩啦啦地沖著澡，開始的水不熱，滑過皮膚時帶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卻也讓不甚清醒的頭腦沒那麼容易胡思亂想了。後來水漸漸熱了，白色的水汽在小小的浴室里瀰漫、蒸騰，裹著白色的泡沫淋過身體後人便也舒爽輕鬆起來。

暢意裹著浴巾出來從電視桌下的抽屜里拿出吹風機，插上電在門口的立鏡前「嗡嗡嗡」地吹著頭髮，眼角的餘光有意無意的找著角度偷偷瞄秋沐。秋沐低著頭，垂眼盯著地毯一個音節也沒發出來，不知道在想什麼。暢意抓著頭髮，吹風機的熱風將頭皮上的一小撮頭髮吹得亂顫，他用手指抓了抓，使它們看起來順眼些。

「秋沐，秋沐」他叫了兩遍秋沐才抬起眼疑惑地看著他，「今天可以一起出去玩嗎？」

秋沐愣了下，微微點頭，說，「好。」

暢意後來和秋沐往車站走的時候還恍惚，總覺得跟做夢似的，他這個提議說出來時心裡其實很沒底，秋沐除了廖廖幾次幾乎不會答應他這種娛樂性質的單獨相處，他們之間一直保留著距離，熟悉卻又疏離。說不清。

目的地訂在了的一個中心廣場，附近有商場也有一些遊樂設施。雨後的天氣微涼，秋沐看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被涼風吹亂了衣角，表情淡漠的靠在椅背上。

廣場中心有幾個人正在練習滑板，順著台階上短短的斜坡「呼啦」滑下，在低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花。秋沐找了張長椅在台階上坐下靜靜地看著，暢意在一旁糾結的站了會兒便也厚著臉皮挨著秋沐坐下。

雨後潮濕的空氣在鼻息間徜徉，北方幹燥的大環境下暢意是喜歡這樣溫柔的感覺的。也有可能，更多的是因為此時身邊坐了個更溫柔的人。

暢意只敢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瞧秋沐，他看著他的目光淺淡的彷彿沒有焦距似的對著廣場，唇色極淡的嘴淺淺抿著，半張側臉的神情緩緩透出悲傷來。

「嘩——」短促的滑板和瓷磚的摩擦聲之後，幾個少年驚慌的踩著滑板圍過去，「沒事兒吧？受傷了沒？」「有磕到膝蓋了嗎？」「……」擔憂的關懷聲遙遙傳過來，剛從一旁路過的路人驚訝的駐足觀看著。

暢意看秋沐依舊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臉上的神情都沒有什麼變化。

終於，那一小團人散開了，被圍在中心的幹瘦少年拍拍護膝上泥土笑嘻嘻的齜著牙安撫朋友們，「沒事兒沒事兒，有戴防護呢～大家繼續玩兒好了～」又被關心了幾句，少年終於各玩各的了。

秋沐的唇抿得緊了，目光從那廣場上的少年們身上挪開瞥向一邊，暢意仔細瞧著這一切，想了會兒緣由沒理清楚試探性的問道：「秋沐，你想不想玩滑板...」他的聲音不大，藏著絲小心翼翼的感覺。

「不用了。」秋沐輕笑了聲，起身道：「不是很喜歡。」

暢意只得跟著站了起來，猶豫了下還是鍥而不捨的再次嚐試追問道：「很好玩的，你真的不試試嗎？要勇於嚐試新事物呀～」

秋沐邁開的步伐頓了下，扭過頭淡淡看了他一眼，暢意被他那一眼嚇得閉上了嘴。於是便只剩秋沐在前面走暢意在後面跟著的安靜和諧的場面。

「不必。」秋沐如是說。

接下來的相處就沒有想像中的愉快了，秋沐開啟寡言少語的模式，二人之間充斥著詭異的氛圍並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的電影散場，秋沐皺著眉，低頭坐在吧台邊喝著果汁，等他從衛生間那邊沖完臉擦幹凈水回來時才低低地道：「很累了，回去吧。」一切結束。

暢意後來恨恨在寢室捶床，怎麼就那麼嘴賤呢？明知不可還非要多問？！啊啊啊！！可是，可是就是很在意啊，看到他的手在那個少年摔倒時明明在腿上都摳出了深深的印子結果自己意識到了又小心的將痕跡掩藏好……唉，他又不說。

於是乎，暢某隻好在宿舍里憂愁地幹薅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