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丈崖自古好守難攻，那楚大魔頭可是屠了葉氏滿門就為奪那塊地皮。」

「我們貿然衝上去，也不知情況如何，萬一……」

「我說諸君，這楚離已是強弓末弩，若不今日攻下來，等他恢復元氣，再談就難了。」

仙門幾家一時哄哄鬧鬧，就是沒人敢帶頭往前面走。

千丈崖黑壓壓的立在他們面前，他們一路殺過來，現下終於站在這裡，反而害怕起來。

魏家新宗主魏澤宇忍無可忍道：「在此爭論有和用？千丈崖頂就住著那人，現下衝上去還有機會。行前個個都咬牙切齒要置他於死地，現下又怎的如此膽小。」

「諸君，楚離已經失去他的左膀右臂，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他一人之力不足為懼。」文苑從旁邊站出來，想緩和一下氣氛。

「文苑公子，你們歸雲水澤急著救人，別拉上我們去當肉盾。這誰不知道你們辰宗主被囚在千丈崖有段時間了？」

個個都有脾氣，也不管誰誰，懟了就是，還沒討伐到正主，一群修士已在山門互相鬧了起來。

文苑皺起眉，不悅：「呵，你們若不去，也與我無關，各位我先行一步。」說著，已經帶著一眾歸雲的弟子飛身而去。

魏澤宇瞥著後面一眾畏畏縮縮的人冷笑道：「呵！」也帶著魏家的人跟了上去。

「這也太不知禮數！」剩下的人氣憤的漲紅了臉。

兩三言不和，又覺著被魏家和歸雲的小輩羞辱了，一時之間，也都拿起刀劍，道：「怕他楚離做什麼，我們那麼多人，沖！」

「沖！！」

而山上，楚離早就遣散了千丈崖的一眾魔修，還有幾個不願走的，楚離也都丟下了山。

偌大的地盤現下空蕩盪的，他一個人走遍了千丈崖的每一個建築。

他曾經，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修仙人才，在歸雲水澤，體體面面的做宗主門下的最小關門弟子。

那時候，他有大師兄，有師姐，有一眾師兄師弟，沒有人管你曾經經歷過什麼，哪怕來歸雲前是個乞丐，也沒有人因此看不起你。

他閉了閉眼，眉心若隱若現的是紅色的魔紋。

大師兄……他靠書房的桌子上，盯著對面掛在牆上的玉佩發獃。

那一聲憤然的聲討他自然是聽到了，但他毫不在意，他修鍊禁術，又從安娃娃那裡得到了些許靈感，想要殺一群烏合之眾，也是不難的。

只是他……

書房的門猛然被推開，來人急道：「楚離，你不跑還等什麼？」

楚離猛然轉身背對他，看不清表情，只是聲音還是帶笑：「我為什麼要跑？」

「如今只你一人如何……」

「我是魔道，」楚離打斷他，笑道：「就算仙門百家鼎盛之時，現如今的我也能對付。師兄……」

他頓了頓，想想還是不說了，他弄死葉詩詩，滅了葉家滿門，這些年他什麼壞事都做過，師兄對他如何想法他也不可知，但猜能猜出幾分。

「楚離，別再繼續下去了。」

「這話你早便對我說過，若能，我也不必繼續下去。有時候，不是你想便可以不做的，師兄。」楚離笑著轉身，手在背後抽搐滴血。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的魔力最近為什麼削弱了那麼多，他也知道辰璟言不想讓他再殺人。

他都知道，所以他裝作不知道。

他還是說：「師兄，等我解決完了再說吧。」

他越過辰璟言，衣領處的皮膚上已經蔓延出了黑色紋路，帶著血色，彷彿在吞噬血肉。

他等在大殿里，把玩著左手手腕上繞著的『千絲』，不禁想起那一年他初入歸雲，陽光正好，少年的他稚嫩而又敏感，帶著滿身的傷痕去融入這個大的集體。

所幸歸雲很好，辰璟言很好，白裳師姐很好，文苑師兄也挺好。

「楚離。」是文苑，他來了。

那個曾經在自己面前笑的陽光燦爛的小少年，如今滿身戾氣，連笑都是邪氣逼人：「我還在想會是誰第一個上來，卻沒想到是文苑師兄。」

「璟言他……」

「他？你不會不知道我恨他，若不是他，我也並不會成這魔主。」楚離眯起眼，眉心的魔紋重又出現。

「……」文苑閉了閉眼，再次睜眼已然是平靜一片，拔出腰間佩劍指向楚離：「歸雲水澤文苑，前來討伐魔主楚離！」

魏澤宇也上來了，看到楚離兩眼都冒火，咬牙切齒：「楚、離！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哈哈。」楚離起身，挑了挑眉：「那還是你去死吧。」

他一甩手，血滴四濺，道一句：「魔兵召來！」

黑影從四面八方聚集在楚離腳下，似乎成了濃稠的液體一般在楚離腳下冒著黑泡。

一個一個黑影從地底鑽出，卻是黑壓壓看不到邊的魔兵，似霧像水，沒有實體一般。

兩方很快纏鬥起來，房子里施展不開，便打著打著去了外面，沒一會兒後面那群人也上來了，喊打喊殺，虛偽至極。

「魔頭楚離！罪如可恕！大家衝上去殺了他！」

「殺了他！」

「挫骨揚灰！」

……

楚離再次睜眼，眼裡一片猩紅，眉心魔紋不住蔓延，猩紅的紋路順著眼角，順下臉龐，沒入領口。

他想，這世間偽善的惡人如此的多，披著人皮而不自知的惡獸比比皆是，為何有存在的必要？

——毀了他，毀了他們。就算他死，也要那些所謂的正道修士給他陪葬！

但再是如何，他還是一個人，而且身中反噬，他脫力後緩了一下，雖然讓魔兵擋在前面，但是仍然有人鑽了空子，大呼小叫著用因灌滿靈力而耀耀生光的仙劍劈向楚離。

楚離面色一恨，冷笑著折斷了那人的脖子，但後背卻中了一劍，有了第一劍，很快，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他太恨了，恨這世間不公平，也恨他自己孤身一人。

「召來！」他眼底一片血紅，天空烏雲聚在一起，旋轉不停，有雷電不斷閃動，似乎有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要從中被楚離召出。

「快！快殺了他！！」有人恐懼了，更多人恐懼了，他們害怕楚離害怕的想將他挫骨揚灰，讓他從世間消失。

「不要傷害他們。」辰璟言突然出現攔在他身前。

「那我就會死。」楚離看了一眼文苑，知是他找到了辰璟言。他轉回視線，一眨不眨的看著辰璟言道：「師兄覺得我死了也沒關係是嗎？」

「不，不是。」辰璟言對他伸出手，給他看手腕上的封紋：「給我解開，我帶你走。」

楚離靜靜的看著辰璟言對他攤開的手，那一節手腕上紋著鮮紅的紋路——是他為了讓辰璟言安分而設的。

他動容，想抬手去碰那手腕，卻突然被手腕的主人推了一下，等他再反應過來，辰璟言的胸口已經被長劍洞穿。

那人失手殺錯了，連忙驚慌失措的將長劍抽回來，辰璟言的靈力被封，這傷對他來說是致命的。

有一瞬間的寂靜，文苑失態的大叫：「璟言！！」

但是楚離已然聽不到了，他沖了上去，黑壓壓的魔兵裹著他，成了一個黑蛹，攪碎了一切。

待魔兵散去，楚離抱著辰璟言坐在地上，辰璟言不住的咯血，胸口的血如何也止不住。

「你別動，我給你解開靈封，沒事的，不會死的，修仙者哪那麼容易死——你別說話，快療傷。嗯？不能用靈力嗎？真拿你沒辦法，我有藥的。」說著，他翻出許多瓶罐，藥粉不要命的往辰璟言胸口倒。

「別費事了……」辰璟言抓住他的手「沒用……」

「你閉嘴！」楚離惡狠狠的瞪他，道：「你要是死了，我就讓他們所有人給你陪葬，你的命是我的，你欠我那麼多，要死也是我殺！！」

他抬手想要繼續用魔力召來，但是魔紋已經蔓延到臉上，這讓他的整張臉看起來極為可怖，他猛然吐出一口血，體內血氣陣陣上涌。

他知道，他也不行了。

最後，他被亂劍釘在石壁上，看著地上鋪滿屍體，血流成河，雨水洗刷下依舊紅艷艷，邪惡的吞噬了所有。

他笑了，瘋魔了一般，雨水糊了他的雙眼，一片殷紅中只能模糊看到前方地上那抹亮眼的白。

「你說過會保護我的，大師兄。」楚離習慣性的扯起笑，笑盈盈的模樣配上這副場景卻異常詭異：「可是當我被挑斷手筋腳筋、被丟下山崖的時候你在哪兒？我被魔修欺凌的時候你又在哪兒？我可是因為救你才落到這個地步的，你以為死在我前面就算還清了？」

他太恨了，他看著那幫正道人士虛偽的嘴角，覺得自己還是死的太早了，他應當活著，粉碎他們所有的希望！

「你們自詡是正道……哈哈哈，笑話，若不是你們，我楚離怎會如此，你們別以為殺了我便可以高枕無憂，我會做鬼回來找你們的，哈哈哈哈……」

一介魔主，就此隕落。

他眼前發黑，沒有人來接他，也沒有一絲亮光。

他下輩子……算了，不想下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