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猶記得，自己沒到歸雲以前，當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小乞丐，雖然髒兮兮的，但是一雙眼睛還亮著，他那時特意會把臉洗幹凈，顯得討喜一些，人們就會賞他幾個小銅幣。

銅幣哪怕只有一個，那一天就不用挨餓，他還會藏起來一些，以免哪天討不到錢，也不至於沒有飯吃。

他進歸雲，不僅是因為修仙有口飯吃，還因為辰璟言。

那年，他九歲，總是比普通的孩子多一分心眼，那年，各地因為雨水少，收成不好，也沒什麼人肯再可憐乞丐了。

他一連幾日沒吃上飯，與貓狗搶食都搶不到能果腹的東西。

沒有辦法，他只有去偷了，他偷了一個饅頭，囫圇吞棗的塞了下去，一個饅頭，被店家和小二圍在牆角打了半個時辰。

他抹抹嘴，爬起來回到自己的橋洞下，第二日第三日，身上傷口太多，已經不能再挨打了。

他蹲在路旁角落，眼睛骨碌碌的轉著，臉上還有青紫的傷口。

他看中了一個穿著講究的青年。

身後跟了一個人，應該是僕人，但是當時的楚離，並沒有注意到，他已經等不及了，他想著反正橫豎都是死，他才不要餓死。

他走過去，人潮擁擠，路人對他嫌棄不止，他也不在意，直接對著那人就沖了上去，跑過的時候眼疾手快的拽下那人腰間的錢包。

他聽到那人罵道：「哪來的叫花子！臟死了！」

錢包里只有幾個碎銀子，其他的都是黃符，也不知道作用的楚離只拿了銀子，找了個角落丟了錢包。

再是如何，這種事終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

他被抓到的時候，已然被打的半死不活。

周圍圍了厚厚的人群看熱鬧，他只在地上蜷起來，哭了，不是因為傷口疼，而是覺著心涼。

便是辰璟言，救下了他，那時的辰璟言不過十五六歲少年，青澀的很。

「便是偷了你們一些銀子，也不至於把人打死。」

「賤命一條，哪有他偷去的銀子值錢，你想救他，行啊，把他偷的錢還了，否則就滾一邊去。」

那人蠻橫慣了，說完才看到辰璟言腰間的佩劍，頓時愣了：「這是……仙門……」

辰璟言卻不廢話，從懷裡直接丟出一個錢袋，毫不拖泥的拎走了楚離。

楚離走了老遠還隔著人群看到那人從錢包里倒出一個金葉子，頓時心疼的一陣胃疼。

他偷的錢，加起來都沒有金葉子那麼多，這人真是……

他掙扎著想要回去，卻被辰璟言攔住了：「做甚要回去？」

「你給的太多了，你救了我，不能讓你虧了。」楚離一動身上的傷也被扯動漫頓時疼得一陣顫抖。

「不必，值了。」辰璟言垂了眼道：「這些給你，別再去偷了。」

他從袖口又拿出幾塊碎銀子，楚離眼尖的看到他腰間的玉佩，只能看到若隱若現的反面刻著璟言。

將錢給了楚離，辰璟言便走了，不遠處還有幾個和他穿著打扮相同的弟子。

楚離聽到他們說：「大師兄，你這總不能看到一個救一個吧。」

「錢都不夠花了。」

「無妨，錢乃身外之物。」

「罷了罷了，晚上住房，我替大師兄給錢。」

楚離緊握著那幾個碎銀子，在察覺那人把錢都花在自己身上時，眼淚止不住的想流。

後來，他打探許久，才知道那些人，那些白色雲卷校服，是歸雲水澤的弟子。

……

楚離顫了顫睫毛，睜開了眼，守在他床邊的，是白裳。

白裳一見他醒了，連忙詢問道：「喝水嗎？餓不餓？可有何處疼痛？」

白裳一臉的焦急神色，只等著楚離開口，她就要衝出去滿足楚離的要求了：「水剛好可以喝。我煮了湯，也熬了許久了，要是不想喝，覺著疼痛我就去叫若離君。」

楚離突然笑了。真好，他所在意的、在乎的，現在都在。

他想爬起來卻動不了，白裳察覺他的意圖，只好道：」你現下起不來的，傷口那麼大，若離君說得修養個兩個月才行。你昏了五日，大師兄一直守著，剛剛若離君才把他勸走，你現下醒了，晚間大師兄就會過來了，我也不好住在這裡照顧你，只有麻煩大師兄了。」

天氣炎熱，白裳撥著旁邊冰鼎裡面的碎冰，見楚離額角細汗，便將冰鼎往床邊挪了挪。

楚離皺眉，大師兄照看他五日他自然覺著開心，但是也不知道大師兄吃沒吃好，晚間有沒有睡好。

「水……」楚離開了開口，這才覺著嗓子幹的厲害。

「好。」白裳連忙端來水，先潤了潤他的唇，然後才慢慢的用勺子餵了一些水。

「葉家公子來看過你，還順手帶了一些小玩意，給你無聊消磨，魏公子他們都會時常來陪你玩的，大師兄也覺著這兩個月你可能無聊，還是特意去找的葉公子和魏公子，讓他們多陪陪你呢。」

楚離扯了扯嘴角，笑話，和大師兄在一起怎麼會無聊？

他還巴不得和大師兄獨處呢，誰也別來打擾的那一種，可惜他現下不能動，不然辰璟言和他睡在一屋，那簡直就是一個動手動腳的好機會。

白裳又餵了他喝點水，然後小心的扶他起來，用靠墊放在他身後靠著，給他盛了湯，原是一鍋嫩白香醇的魚湯。

「嗯，真好喝。」楚離沖白裳笑，一笑拉動傷口，一張小臉疼得皺在了一起。

「別亂動。」白裳又心疼又覺著好笑，一雙溫柔的眼睛彎起，颳了刮楚離的鼻子：「你呀，現在只能吃點軟的，等過一段時間，師姐下山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師姐要把我養胖啊。」楚離疼得還沒緩過勁，半邊臉皺著還不忘打趣。

「是啊，養成大胖球。」

辰璟言在外面聽見裡面一片笑語，想了想自己還是不進去了，免得進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麼，楚離再覺著拘束，便一點都不好了。

他嘆口氣，身後花殷見他停下，茫然的四處看：「這就到了西閣嗎？」

」你便自己進去吧，等會兒白裳送你。」辰璟言側身讓路。

他路上碰到花殷，花殷說想來看看楚離醒了沒，但是自己又找不到，於是就順便帶了他一程。

「好的。」花殷嚴肅著一張小臉，又檢查了一下自己帶來的東西，這才昂首挺胸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