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渊篇（九）

“师姐，我喜欢上唐星君了。”

若是此时能有什么贴切的话语来概括一下塔梵的内心，无非就是懵逼，五雷轰顶，您已中江逐月天，懵逼圈走走走，等等等等。无端的，她心里居然渗出了一丝恐惧。

不是说明教才是唐门的克星么？为什么到了他们姐弟俩这里，反倒是唐门成了他们的克星？一个是天真傻白甜的姑娘，没有一点心眼儿，放在野外指不定就被什么猛兽叼走了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把自己当做她的保护者，一直依赖；一个是一心求死的正儿八经的唐门刺客，可是自家师弟偏偏就喜欢上他了，这当真不是缘，是劫。

塔梵脑袋里一阵混沌。陆沉渊看了看她的脸色，走到塔梵身边扶住她的肩膀：“师姐，你没事吧？脸为什么这么苍白？我……”

“我没事。”塔梵轻轻推开陆沉渊，虽然是个小小的举动，可是在陆沉渊眼里这分明就是拒绝他的意思。陆沉渊低下头，耳畔的碎发滑落到脸庞，他伸手去拨开，想要开口，可张了张嘴唇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两个人，一个正在自己想自己的事情，另一个人因为被拒绝所以有些低沉，两个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所以，你没完成任务，是因为唐星君？”很久很久之后，塔梵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陆沉渊听到她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晚风刮进这座茅草屋里，外面树叶与树叶相交发出沙沙的响声，而外面林愈躁，却越发显得屋子里安静了。塔梵揉了揉额角，如墨般的黑丝被风带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味道。

“不要让唐星君抓到斯言。”塔梵只是觉得自己很累，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让自己不省心。她倒不是因为陆沉渊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有隔阂，只是陆沉渊的事儿和唐御御的事儿掺和在一起，在她眼中的两个“小孩子”都这么能折腾，这让她有点力不从心罢了。陆沉渊表示自己知道了，塔梵向外走了几步，忽然转过了身。

“沉渊，你的事情，师姐无权过问。只是我希望你可以……”

塔梵没有再说下去，也不知道陆沉渊从中听出个什么所以然，因为原本塔梵剩下的话，就没有想好。她是希望陆沉渊可以怎么样呢？不喜欢唐星君吗？可是陆沉渊喜欢唐星君又有错吗？还是说，她希望陆沉渊可以喜欢唐星君呢？但是唐星君明明是他们的任务要提防的对象，不管是唐御御还是斯言，正大光明地鼓励陆沉渊去喜欢唐星君，这样真的好吗？

塔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恨不得把刚刚的话全部收回肚子里去。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唐星君在正北方向树林边缘处的屋子里，等四喜醒了你就带她去救斯言。我去找唐御御。”说罢，便隐去了身形。

陆沉渊看着塔梵消失的方向，屏气凝神盯了一会儿，随后撤回了视线。屋子里没有椅子，只有一张有些老旧的木桌，陆沉渊拍掉上面的灰尘，坐了上去。

他现在心里很乱。

师姐听到真相后的反应，让陆沉渊稍稍有些底气不足。塔梵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所有从师父那里学到的难以琢磨的东西都是塔梵亲手一点点教给他的，从小，陆沉渊就跟这个师姐更为亲密一些。当然，没有塔梵，就没有今天的陆沉渊。

毕竟喜欢男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陆沉渊暗自握紧了拳，师姐最后说的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她希望自己可以做什么呢？陆沉渊越想越烦躁，他无力地抽了抽嘴角，把思绪拉回现实。既然想不出来塔梵究竟是怎样想的，那就不要瞎猜，有的事情，终是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忽地，屋子里有了些许动静。陆沉渊的视线飘向躺着的四喜那里，看着四喜姑娘一点点地睁开眼睛。

“……。”

“……？？？”

“醒了？”陆沉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四喜看了看四周，一个翻滚就翻了起来：“这是哪儿？请问……是你刚刚救了我么？”

看着四喜略有戒心的样子，陆沉渊从兜里摸出一根小鱼干来叼着，不回答，只是淡淡看着她。四喜就当他是默认了，有些急切地问道：“大侠，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头戴银饰的苗疆女子？我的朋友被抓了，我现在必须要快点找到她……我……”

“嗯，我知道。”四喜脸上的焦急不假，陆沉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无疑是唐星君伤了四喜带走了斯言，听塔梵所说，唐星君现在应该走不了多远，就在这个树林的边缘处。

“我也要找那个唐门。”唐星君一言不发就离开了，陆沉渊几乎要将那个城镇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看见他，内心自然是着急万分。陆沉渊用眼神示意了四喜拿好刀盾：“要走的话，就跟上来。”

“多谢大侠相助！”四喜一拱手，陆沉渊其实对汉人的那些繁琐的仪式颇为厌恶，他足尖轻点，一阵大轻功就飞了出去。四喜在他身后紧紧跟着，陆沉渊抛出锁链精准地飞到自己锁定的地方，因为速度太快，甚至留下了幻影。

塔梵说的果然没错，才飞出去没多久，陆沉渊就看到了坐在窗框上的唐星君。陆沉渊迅速暗沉弥散了，只见四喜一个盾飞上去，就在盾即将缠上唐星君身体的时候，唐星君猛地睁开了眼，闪身躲过了飞来的盾！

正当唐星君下一秒要将一个逐星箭推过去，陆沉渊闪身到了唐星君身后，一个无明魂锁就锁住了唐星君。唐星君用力挣扎可是挣脱不得，陆沉渊将他捆得紧紧的，以一种类似于将唐星君拥于怀里的姿势把他锁住了。唐星君大吃一惊：“是你？！！”

“嗯。”陆沉渊的眸色暗了一点，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唐星君的脸庞。唐星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冷冷笑开，整个人都悄无声息地化成了黑暗：“你来的倒是正好。”

“明教不可能把斯言给你。”唐星君一直在挣脱着他的禁锢，在陆沉渊的怀里不安地扭动着，让陆沉渊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春光，男人一秒钟就红了脸。唐星君毫无觉察，直到四喜从他身边经过抱走了斯言，唐星君才猛然暴起，挣脱了无明魂锁的束缚，对着陆沉渊就是两个转落七星飞出了屋子，直直朝四喜和斯言追去。

陆沉渊依旧紧追不舍，在唐星君对四喜扔出了一个迷神钉之后，陆沉渊终于对他下了手，他抽出刀子，在唐星君的腿上狠狠砍了一刀。唐星君闷哼一声，没想到陆沉渊居然会在身后偷袭他，加上刚刚奔跑的速度过快，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陆沉渊没有扶他，唐星君毫不在意腿上的伤口，他挣扎着站起来，继续追向前方的四喜和斯言。

“唐星君……！”

陆沉渊咬了咬牙，终是又给唐星君套上了无明魂锁。陆沉渊低声对他说道：“明教不可能把斯言给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斯言是我的任务，你放开我。”

见他一点都没有给自己止血的意思，陆沉渊被他弄得有些恼怒，又是一个无明魂锁套上去，让唐星君再也挣脱不得。“保护斯言，也是我的任务。”陆沉渊让唐星君倚在旁边的树干上，自己蹲下身去查看他腿上的伤口，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白布来替他包扎了，“……对不起，弄伤你了。”

“枫华谷一战。”

沉默了一会儿，陆沉渊忽然听到唐星君的声音，里面有着说不出的沧桑和疲惫。陆沉渊有些错愕地抬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唐星君要提这么久远的事情了——

“明教弟子塔梵，击杀了前来包围的所有唐门和丐帮弟子，率领明教成功突围。”男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就好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一样，只是陆沉渊的心里忽地就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给唐星君包扎好了之后，陆沉渊站起身来直视着他，唐星君迎上了他的目光，让陆沉渊有些惊讶的是，唐星君的眼睛里，居然有一丝泪光。

“塔梵，她是你的师姐，我说的没错吧？”

面对这样的情况，陆沉渊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喉结上下翻动了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你的好师姐，在枫华谷一战中，亲手杀死了我的爱妻，割下了她的头。”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唐星君这样失控的样子。

唐星君的脸也涨红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明明已经有泪光在闪烁，却丝毫不肯掉下一丁点来示弱。

没有答案。

陆沉渊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唐星君的妻子是死于枫华谷一战，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所爱的人会亲口告诉自己，他的妻子，是被自己的师姐亲手杀害的。

没有人告诉过他。

“哈……哈……”唐星君有些痛苦地抬起头，戴着手甲的手掩住了面容，“陆沉渊，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好人了，你们明教欠我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一笔一笔地算到你们头上来。”

陆沉渊有些着急，可越是着急，他的官话就越说的不顺溜。陆沉渊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伸出手，将唐星君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杀了我。”

唐星君在他怀里很安静，没有挣扎，却让陆沉渊觉得十分不对劲。半晌过后，他听见了唐星君吸气的声音。

男人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杀了我。”唐星君又说了一遍，陆沉渊摇摇头，更用力地将唐星君抱住了，就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怀里一样。他感觉到有一股热流顺着自己的脖子流进了衣服里，陆沉渊轻轻叹了口气，用下巴磨蹭着唐星君的头发。

“你们明教的人欠我的，太多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师姐，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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