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遠後，幾人又往前走了半里路。街道上無不人流如潮，人人笑容滿面。

只聽前方鑼鼓聲聲，走近看，路中央紅色綢布裝飾的八抬大轎緩緩移動。

新郎坐在高頭大馬上笑意盎然，宛如和煦春風，不時頻頻回頭看紅紗簾轎裡頭戴紅巾的姑娘。

旁邊的丫鬟僕人嬉笑著，向空中撒下一把把糖果土豆和剪碎的紅色碎紙。

「祝沈公子早得貴子啊！」

「祝沈公子和娘子日子和和美美！」

「祝沈公子……」

路邊的小孩蜂擁而上，地上的喜糖被一搶而光。

幾人被人流撞到了前方。

「咱們這還真是趕巧了。」張庭墊了兩下剛剛砸向他的松子糖，「這糖能吃嗎？」

「你想死可以嘗嘗。」珂奴毫不客氣。

「我就問問，又不是小孩，誰稀罕這個。」

隊伍往前走著，蔣潮生聽到這人聲鼎沸的隊伍中摻雜著一絲不同的調。

停下了舔毛的動作，窩在宮狄手裡突然豎起耳朵仔細聽來。這調有點像他在夢春樓聽見憐人唱得哀怨的曲兒。如泣如訴。不過這唱曲的人，聲音更是奇怪，是個稚嫩的童音。

下一刻，一抹灰白頹唐的影子從眼前穿過。

只見一個還未成型長得有些寒顫地禿毛小鬼，拖著一身累贅的破爛長衣，手裡抓著一個人的衣角，跟著轎子的最後面，一邊蹦蹦跳跳的走著，一邊嘴裡念念有詞。想必這曲就是從它嘴裡發出的。

再看向它身後的人，蔣潮生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那人一臉懵懂，兩眼無神的不是之前在旅店大睡不醒的白羽文嘛？

他們這前腳來到這後山結界，這後腳小鬼就拉著白羽文和他們團聚了。

隨著那小鬼愈近，詞也愈加清楚，讓人覺得詭秘莫測，「長明燈——火，寂燃不滅……半世枷鎖，紅燭難卻，暴屍北望，無涯草——長……比翼如何，骨揚灰可——」

最後一聲唱得足夠婉轉，也足夠滲人，蔣潮生生生打了個顫。

宮狄察覺，低頭露出詢問的目光。

蔣潮生瞅了一眼他，知道人的聽覺沒他好，就伸了伸爪子。你自己看吧。

只一剎那，周圍熱鬧景象全部停止，彷彿所有的聲音被按進了火苗，連星火刺啦都未發出就遽然湮滅。

唯有那未成形的孩童，仍拉著白芷蹦跳地向前唱著詭異的歌謠。那歌聲在這死寂中，像是被放大了數十倍。

那小孩轉眼看見他們，歌聲剎然而止，突然露出血盆大口的微笑，那圓溜溜的眼睛彷彿下一秒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它興奮地喊，「吃肉肉，吃肉肉。」

隨著孩子尖銳的笑聲響起，蔣潮生頓時覺得整個狐都不好了。腦筋一跳一跳地彷彿下一秒就要炸裂。

顯然其他人也不好受，宮狄眉頭微皺。而張庭和珂奴二人因為之前的事，不敢貿然出手。

這時，「殺。」宮狄一聲令下。

張庭再無顧慮，抽出黃符，把拇指放在唇邊咬破，鮮血劃在長槍埠。左手把黃符向天扔去，右手持天龍槍劃破空氣，黃符被長槍刺中的剎那，頃刻燃燒。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過瞬息。

張庭一躍而起，踩過幾個人頭，長槍准且快刺向小鬼。然而本是獃滯的白羽文眼神卻恢復片刻清明，一側身，長槍落在了他的肩上。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前晚換上的白衣。

幾人無不呼吸一滯。

接下來是小鬼凄慘的嘶鳴聲，像是數百長針震裂空氣直直深入耳膜。不過眨眼功夫，街頭景象恢復如初。小鬼消失不見。

人流開始攢動，只是……氣氛大變。

陰風四起，樹葉嘩嘩作響，所有歡笑變成桀桀怪笑。一時間，無數充滿惡意的眼神倏地看向幾人。離珂奴最近的六七歲孩童，竟咬向了他的臉。珂奴手持若雲，揮劍落下，一招致命。

「這是什麼情況？」張庭斬殺這邊不斷向他們的人群，還保護著手無寸鐵的白羽文。

「這結界有陣法，怕是遁甲八門。」宮狄道。

蔣潮生很有眼力地爬上了宮狄的肩膀，四肢圍住他的脖子，讓他有餘力對付。

「沒錯，八門中，開門，休門，生門為吉門，」珂奴眉頭微皺，壓低了嗓音，「死門，驚門，傷門為凶門。生門被克吉不就。不知道觸發了什麼機關，現在吉門轉化成了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