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隨著綉著赤色繁雜符紋的龍袖揮動，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入棋盤。年輕冷峻的皇帝表情閑庭自若，一臉自信，彷彿勝局已定。

「朕這招'臨殺勿急，穩中取勝'用的可還行？」

郝帥記得皇帝和玄巫兩人的關係，似君臣更似知己。唯有在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心腹面前，秦念才會表現得孩子氣些。於是語氣故作愉快。

現下寒冬季節，兩人高台上閒情逸緻，舉棋對弈。濃綠米酒盛在瓷碗里，瓷碗下是燒地殷紅的胚泥胎小火爐，酒氣冒著汩汩熱氣，香味宜人。天上人間，閑適亦不過如此。

玄巫舉手投足平淡如水，表情柔和不峻厲，但孤冷的性子，生人勿近。此時微微一笑，彷彿陽光初照。

「皇上，這局棋還沒完，」

話音剛落，玄巫從棋盒裡捻出一枚白棋，輕落而下，轉而棋局忽變，轉敗而勝，只見白棋把黑棋四周圍堵，有些兵臨城下的意味。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您心急了。」

「想當年你的棋技就比朕略勝一籌，這麼多年過去，物是人非多的去了，倒是這點沒變。」郝帥嘆口氣，隨後有些任性地輕笑道，「玄巫啊，你就不會像他們那樣虛與委蛇，讓著朕一回？」

「那豈不是失了下棋的樂趣？」玄巫拿起溫熱的酒給皇帝的酒杯里倒了半滿。輕笑道，「況且，我向來以真心以待皇上，怎敢摻入半分虛假。」

玄巫說這句話的時候，灰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郝帥。不知為何，郝帥總覺得背後有些發毛，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入腹一般。

郝帥微微搖頭，覺得自己龜毛想多了。轉視線，看向高台之下，最晚剛停的雪不知何時又洋洋灑灑地飄落，撒在紅瓦厚厚一層。

「你覺得這些年朕做得對嗎？」突如其來冒出來這麼一句。

「念弟為何這麼說？」玄巫的眉峰微微皺起，再出口，已不在乎臣禮儀，「難道是，發生了什麼？」

郝帥站起身，走到高台邊緣，雙臂放在欄桿上，看著江山一片，萬家燈火，感極傷悲，「朕此時發覺，朕或許不適合這個位子。」

「念弟後悔了？可是現在為時已晚。」玄巫走到身板消瘦的皇帝身邊，「一將功成萬骨枯，血肉堆砌的座椅怎能說棄就棄？還是說，天降異象，你怕了？」

郝帥搖搖頭，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冷氣，盡顯其落寞，並未回答玄巫的問題，岔開話題。

「閩浙大旱，秋季顆粒無收，百姓在這冬日難挨。朕打算，出門微服一趟，順便……看看沈鶯。」

「念弟你，你，」憋了一會玄巫臉色微紅，「你現在身體不及以往，微服就算了罷……再說沈鶯早都從良——"

郝帥一記冷眼，讓玄巫嘴裡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三弟與朕七分相像。每五日，你便以朕得了風寒喉嚨不適為由，在三弟旁替朕主持早朝。」

「念……皇上、」

「朕心意已決。不必再說。」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玄巫灰色瞳眸瞬間冷了下去，看著皇帝的背影，眼睛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

他的手緩慢伸出，再差一毫就將觸及年輕俊逸的皇帝後腰的距離上時，忽然身後一陣腳步聲，配著一聲「皇上您可讓奴家好找」的噁心嬌嗔。他的手猛然停下，在皇帝轉身的那一刻，又急忙把手藏在身後。

伊合端著紅糖薑茶走過曲長的大理石路，不過幾個時辰，這人又換了一身衣裳，騷紫的大髦，露出深紅色的衣領，配著一雙荷花粉的七寸蓮鞋。還有兩頰鬼似的腮紅和唇蜜，無不讓人大跌眼睛。扭捏作態的步伐讓人看得盡到胃口。

哪怕是個美人，也禁不過他這樣折騰。郝帥咽了口唾沫，壓下去想吐的慾望，暗中幽幽嘆了口氣，他可沒忘記還要在這人身上獲得好感值100+呢……

「皇上～你可讓人家好找～」

伊合走過眼神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玄巫，那一抹轉瞬即逝的嘲諷，讓玄巫心裡警鐘猛敲。他臉霎時紅了一片，頃刻低下頭，黑袍遮住了此時的窘迫。

那股子胭脂的香氣從遠處飄來，讓郝帥打了一個噴嚏。沒好氣地來了句，「你到這來做什麼？」

「奴家還不是怕皇上被不懷好意的人另有所圖麼？」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郝帥說。

伊合沒接話，把茶蠱放在唇邊吹了幾下，「薑茶專門被我用小竹炭溫熱著，還燙著呢，皇上，您趕緊喝了，別辜負了奴家的心意～」

一吞而盡，郝帥回頭對玄巫道，「今日就到此罷，改日再來一局，朕可不會手下留情。」

玄巫雙手合攏，微微躬身，更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臉色，「那臣就不送皇上了。」

玄巫再一抬頭時，只見皇帝的背影和他隨意的擺手。

……

養心殿。

「把手伸出來。」

「皇上……您不會要卸了奴家的手吧？奴家這雙手雖然沒什麼大用，但好歹能舒服的伺候上幾回皇上。而且長得又長又細又好看，就算當個觀賞品……也能讓您賞心悅目不是麼？」

郝帥冷哼一聲，「卸下來朕也照樣能觀賞。」

「那不一樣，血肉模糊，黏黏膩膩想來也不怎麼好看，而且時間久了就發臭腐爛，多噁心啊。」

「讓你伸手你就伸手，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伊合把兩臂一伸，嘴角一耷拉，兩眼含淚彷彿墜墜而下。

戲真多，郝帥受夠了他精分的樣子，直接抓住伊合一隻手，把袖子往上一拉，只見整個小臂上青紫了一片。

這應該是早晨龍攆傾倒時，為了接他是導致的皮膚瘀傷。

郝帥沉默兩秒，起身翻箱倒櫃找到一瓶備用的外傷膏藥。又坐到四方桌旁，兩指挖了一抹淡綠色帶著草香味的藥膏，接著在伊合的小臂上細細塗抹開來。

正感嘆著伊合怎麼現在就安安靜靜的像一隻乖巧的兔子，一抬頭，燭光下，就看見這人一手撐著頭，嘴角微微勾起，「柔情款款」看著他。

【滴，好感值+500，超額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