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為首的紅衣人，看情形不對，上前幾步，作了個禮：

「不知大人們到來，屬下辦事不力，衝突了......貴人！」

後面幾個不敢上前，只是戰戰兢兢垂首而立。

黑衣人顯然心情也不好，不過主子對這人的不同之處，他們都看在眼裡。

攔又不能硬攔，說也不敢說重，正是心煩。

也是下面的人沒用，一個弱成那樣的人，竟然都能跑出來！

言栩可不管那麼多，他只以為這幾個黑衣的也是順路的，還扶了自己一把。

再說他看病人心切，並沒注意這之間的詭異氣氛。

於是，幾個人眼看著那濕淋淋的少年竄了過來，霸佔了架著的人其中之一的位置。

「哎哎！兄弟？兄弟你沒事吧？哎哎！」

他也不是個細緻的人，照著對方的臉頰輕拍了幾下。

恰恰對方被水衝過的傷口又開始流血！

言栩眼睜睜看著紅黑色的液體開始滴滴答答往下流，一瞬間也不拍了，反而有些呆住了。

「哎？不是......」

「咳咳！！！」

一直吊著頭的人突然咳嗽了起來！

吐出了幾口水後，明顯恢復了一絲清明，他緩緩抬起了頭。

言栩被咳嗽的聲音驚醒了，趕忙朝著對方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他這才發現，濕亂的頭髮下面，是一張傷痕交錯的臉！

再結合對方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

言栩沒忍住抖了幾下，他不會，正好撞破了什麼不好的事吧......

他倒是知道，作為外面稱得上「聞風喪膽」的千言宮，肯定不是什麼世外桃源。

但是看著一個好好的人幾乎成了一堆破爛，他還是有些心驚！

他幾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現在喜歡著的人，曾經是別人連名字都不敢大聲說出來的人。

而就在他心思複雜的時候，黑衣人已經趕緊招手，讓紅衣人帶著所有人下去了。

所以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這裡已經就剩自己，還有一個黑衣人了。

看了對方幾眼，言栩這才反應過來，好像一直沒看見懷玉！

「懷玉！！！」

這下再也顧不得其他了，言栩趕緊往回跑！

「公子小心！那小奴沒事！」

對方幾乎毫不費力就趕上了自己，並告訴了自己懷玉所在。

言栩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很怕自己的莽撞不小心害了別人。

雖然，他今天撞破的事，可能......都要害了自己吧......

他當然是從來沒覺得，在絕對的權利之下，自己有什麼特殊之處。

懷玉果然躺在來時的假山旁邊。

言栩看他雙眼緊閉，頓時急了！

剛剛那人不是說沒事嗎？？那怎麼看上去暈了呢？

「懷玉？懷玉？醒醒！」

言栩抱著對方肩膀，焦急地試圖喚醒對方。

「公子，他沒事。」

跟在後面的黑衣侍衛並沒有走，上前朝著懷玉的人中就是一掐——

「哎喲！疼！！！」

未醒聲先到。

「懷玉？你還好嗎？？」

言栩看著懷玉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揉完人中揉脖子，看著都有點忙不過來。

那副樣子，真的又可愛又好笑。

忍不住就舒展了眉目。

懷玉被他的輕笑聲喚回了神智，頓時顧不上疼了，連忙奔到他身邊，一張嘴就是一溜話兒：

「公子您沒事吧？哎呀您全身都濕了！剛剛那是什麼人啊？您怎麼能直接就跳水裡呢！！太危險了！您現在冷嗎？快快快！奴要趕緊回去幫您換衣服！」

......

這時，黑衣人恭敬地將他先前甩在地上的袍子遞了過來。

懷玉慌忙將衣服取了過了，並披到了言栩身上，順便，看了遞袍子的人一眼——

黑衣？？

我的媽呀！他剛剛竟然沖著一個黑衣侍者大吼大叫了？？

綠衣的小奴頓時傻眼了。

**********

言栩濕漉漉回了住的地方，懷玉忙著拿衣服、去叫人提熱水。

忙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穿著幹凈的衣服，手裡抱著一杯熱乎乎的薑茶，坐在了榻上。

看見懷玉不自在地聳肩，以為他也累到了，趕緊吩咐對方下去休息。

等屋裡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他才有時間靜下心來，想想今天發生的事。

他想，他可能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救了不該救的人。

但是再來一次，他想，自己還是會衝過去。

因為，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沒有見死不救這一說。

每到這個時候，孤獨感就會格外強烈。

他不知道...阿穡...會不會生氣......

半晌，腦里紛紛亂亂，最後，仍然轉回了那個男人那裡。

突然就想起他們去北隅的時候，遇到的一件小事。

那天，也是到了一個小城。

然而因為受到的戰亂波及比較嚴重，那裡人煙稀少，滿城都是一種灰撲撲的沉沉死氣。

根本沒有春天的感覺。

言栩撩了車簾子一條縫往外看，心裡難受得很。

恰在這時，路邊突然衝出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影子！

言栩盯著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那是一個瘦的不成人形的孩子！

幸好二蛋很通人性，而且進城後走的極慢，所以很快就停了下來。

「大人......請給一點吃的吧.....我娘快要餓死了......大人......可憐可憐吧......」

孩子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言栩看著對方匍匐在馬蹄下，使盡渾身力氣向下磕著頭——

那一刻，他的心都揪緊了！

無意識地攥住了離他很近的那隻衣袖！

眼睛緊緊盯著那孩子臟污的額頭。

「你上前來。」

當這簡單的四個字在他耳邊響起時，言栩覺得，這聲音簡直是他媽他聽過最動聽的聲音了！

那孩子搖搖擺擺地過來了，言栩可以清楚地看到戰亂留下的痕跡。

他長這麼大，只在微博上看到過敘利亞那種地方的孩子。

這是第一次，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一個本應該活潑玩鬧、此刻卻已經半隻腳踏入地獄的孩子，就這麼出現在他眼前。

他大大的腦袋掛在瘦的不堪一擊的脖子上，髒的結痂的衣服破破爛爛掛在一副骨架上，渾身根本沒有皮膚的顏色。

當他盯著言栩時，言栩的眼眶瞬間酸得只想落淚......

「你去王家巷子，送個信兒，報酬到了會給你。」

他聽到男人在和那孩子說話。

此刻，他很想將他倆的放了幹糧的包裹遞出去。

可是他知道，對方是對的。

一來，對方在告訴那孩子，不能不勞而獲，二來，那孩子根本沒有能力可以保護那些食物。

孩子聽到這話，眼神瞬間亮了起來，看的出來，他很想一下子跑起來，瞬間就到達任務的地點。

可是，他太虛弱了。

他只能挪著慢吞吞的腳步，逐漸消失在路口。

言栩想，不論何時，戰爭可真是最討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