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所說何事？」杜婉蓉已經緩了過來。

「老夫見令郎天資過人，特意寫了封推薦信給他，可免束脩在書院讀書。」李夫子捋著他的白鬍子，「好孩子，告訴夫子怎麼沒去？」

「腎……腎糊現惹。」席墨腦門都是黑線，信不見了四個字竟然一個都沒說對。不過除了那個無良的系統，倒是沒人笑他。他故意扭扭捏捏，還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儼然一個是個做錯事被抓住的孩子。

李夫子聽得滿頭霧水，幸好席墨還傻的時候剛學會說話的發音和現在差不多，杜婉蓉倒是聽明白了：「墨兒說信不見了。」她歉意地欠了欠身子，「豎子頑劣，還望夫子切莫見怪。」

「無妨。」李夫子哈哈大笑，「老夫把院長帶來了，可以直接帶令郎去書院。」

「承蒙夫子厚愛，墨兒快謝謝夫子。」杜婉蓉很高興。席墨的聰慧她是最清楚的，雖然不求他考狀元，但考個秀才回書院當個夫子卻是最好的出路，將來也能找個好妻子。

席墨卻不這樣想，他對那些之乎者也的沒什麼興趣，也不會吟詩作對，更不會寫什麼策論。他只是記憶力好，理解力全都用在理科上了，可古代的數術能幹什麼？他除了知道能用來算賬，還真不知道其他的用途。

不過……他突然靈機一動：「火濕……」席墨說了兩個字就閉嘴了，拿起桌上劉符寫藥方的紙筆，在紙上寫起來，「你是院長？」

院長看著他狗爬一樣的字……「咳咳，我是。」

席墨完全沒有自覺，這毛筆軟趴趴的他實在寫不好字：「書院的菜是買的嗎？」

院長不知道他問這些幹什麼，卻還是配合道：「是的，席青雲負責採買的。」席青雲家開飯館經常要買菜，對市場價很是熟悉，一起買價格合適也省了書院還要專門找人負責採買。

「那要給雲哥哥工錢嗎？」他不得不多想，萬一斷了席青雲家的財路被他們家找上門來可就難看了。雖然他對席青雲印象很好，對席天河印象卻一般。他可不信天下這麼多白蓮花，被他搶了生意還不找他麻煩。

「呵呵，院里免了他的束脩，並不需要付他工錢。」院長很有興緻的和席墨聊起來，想看看這個父親口中聰慧的孩子究竟想幹什麼。

「我們家種的菜好吃，可以用雲哥哥的價格賣給你，但是雲哥哥的束脩以後也不能再收。」這樣席青雲沒損失，自然就不會給他找麻煩了。不然麻煩來了卻不能殺人解決，會很麻煩的。

「這……」院長顰眉，他沒想到席墨竟然是要賣菜給他。雖然從這幾句話足以看出這孩子的聰慧，他也不是瞧不起商人的迂腐之人，但士農工商，商為末，從了商就不能考科舉了。席墨這意思分明是想要做生意，他怎麼能讓一個天才去賣菜？

「院子伯父，我們家的菜真的很好吃的，不信你問娘親，我不撒謊的！」席墨有些著急，這院長怎麼也不說試試看，真是沒眼光！

席墨不懂，杜婉蓉卻懂了：「墨兒，賣菜了就是商人，可商人是不能考科舉的。」

席墨這下懂了，心裡竊喜。他就是要經商，才不要讀書考什麼勞什子的科舉。不是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嗎？他上輩子試過了，不是讀書的料，這輩子就不用再試了。

「人為什麼要讀書？」不愛讀書的話可不能直接說，古人都固執脾氣古怪，要是生氣不買他的菜，他又要想別的辦法了。他的菜賣了一定火，為免日後麻煩不能找別人幫忙賣，可家裡沒有能拋頭露面的，小良辰傻，杜婉蓉也不會願意他去。

用別的歪門邪道，就不能見光了。這樣他也用不著費勁賣菜，直接變金子就是。

「讀書是為了修身治國平天下，或為官造福一方，或教書育人待他們遍布天下造福百姓。」院長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和認真，想把這個未來的大商人扭回讀書的道路上。

「可墨兒不這樣想。」席墨覺得錢就是一切，但不能說的這麼直白，「爹爹也曾做官，可他還是回來教書了，可見做官沒什麼用。」

院子被這話一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席天陽學識過人，為官有道。他辭官，其實是君王更替之下貪官縱橫君王無道的無奈，但也恰恰說明了當官無用。

「爹爹在書院教書，可是小墨在家裡只能吃半個雞蛋。」這當然是之前，現在他一天都要吃好幾個，買了三隻母雞都下不上他吃的。不過這可憐巴巴的樣子，倒是讓在場的大人倍感心酸。

「村子裡二蛋、三毛、四喜他們都扎發糰子了，可他們沒錢讀書。」席墨揉揉他酸酸的小手腕，加快了寫字的速度，字丑的難認的簡直快和他漏風的牙齒說話沒兩樣了，「就算讀書再好，可那麼多人讀不起，連磊哥哥都去鎮上當算賬先生。就算讀得起了，可還是吃不飽。」

杜婉蓉想起席墨每次吃完望著空盤子噘嘴的樣子，心疼的直抹淚，原來她的墨兒根本沒吃飽！

院子看杜婉蓉這樣子，更說不出話了。席墨才六歲，就算再聰慧又怎樣？他沒有足夠的閱歷去理解，哪怕掰爛了揉碎了說給他聽，也無法像那些年長些的學生一樣接受他的想法。

孩子的理解常常是他們最直觀的體會，簡單而固執。

更重要的是，他心裡覺得席墨說的很對。如今的大隋，書生幾乎無用武之地。皇帝驕奢淫逸，官員貪婪無度，地方藩王即使無戰亂也會找些理由徵兵增強自己的兵力。

賦稅一年高過一年，官員圈地嚴重，百姓生活一年不如一年，只能想著多生些孩子以後就能多種些地，就算孩子被征走一兩個也不至於老無可依。

而這些，他們這些讀書人卻無能為力。

「院長，墨兒有一個願望。」席墨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有數了，「等我富甲天下，一定讓所有人都能吃飽飯，所有的想讀書的人都能讀得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