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歡，你可真是牛逼啊！」

絕對不帶一絲讚美，滿含著嘲弄的語氣從不遠處傳來，我費力的睜開眼，任誰從昏迷中醒來的一瞬間，如果聽到這樣的話，第一反應一定是炸掉，我也不例外。

可待我看清身旁那個人的時候，卻只能無奈的笑笑。也是，這世上，還有誰能像他這般活的肆意飛揚，又有誰能同我這般說話。

「清遙，你知道了。」

話音剛落，才發現嗓音異常的幹澀。

我這病情，除了阿瀾以外，這世上還有一人我最不想讓他知道，可偏偏還是讓他知道了。

清遙是我的發小，是我的竹馬，是我生死相交的兄弟。他知道我所有好的或是不好的事情，我也知道他的。

「怎麼？不想讓我知道，那你指望著誰給你收屍呢，林墨瀾嗎？他現在可顧不了你了，他的所愛回來了，不過你要是想，我倒是不介意再將那人弄回去的。

你這副皮囊，我倒是中意許久了。」

卓清遙俯下身子，一臉不懷好意的盯著我，臉也越湊越近。

「別玩了，清遙，這一點也不適合你。」我拉住他的手臂，啞然失笑道，他的眼睛離我的眼睛那麼近，我看著他瞳孔里倒映著的兩個小小的我，充滿了無奈。

我才發現，我的手上都是針眼。

「清遙，陪我喝酒吧。」

「一個昏迷了三天，要靠營養液吊著命的人醒來的時候第一反應竟是要喝酒，楚宴歡你還要不要命了。」卓清遙抓住了我的手，一臉的暴躁。

「我不過是睡了一覺，哪有那麼嚴重？不過，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記得我失去意識前，阿瀾和那個人似乎在一起。

「路過嘍。」卓清遙悠悠的說著，眼神里卻帶著一絲難過，我卻並沒有在意。

「我的手機呢？」我低頭翻找了一番，才發現衣服被換掉了。

「三天了？阿瀾會不會著急，我……」

「得了吧，你不在，林墨瀾指不定怎麼開心呢。」

「也是。」我停止了翻找的動作，阿瀾現在很福祉吧，卻不知眼睛怎麼感覺澀澀的。

「他知道你在我這，現在可以放心了吧，真是，真是拿你沒辦法。」清遙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將手機遞給了我。

「那就好，那就好。」我將手機攥在手裡，虎口被扣的發疼。

「清遙，我要喝酒，你陪不陪？」

烈酒下肚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我的胃已經不能再接受這種刺激了，可我還是想喝。

清遙比我剋制，他看著我像個神經病般旁若無人，毫無形象可言的癱坐在地上一杯一杯的灌著酒。

他不會勸我，我很感激他。

外面的陽光很亮，我眯著眼，什麼也不想。我伸長手臂，將酒杯對著太陽，比了個幹杯的動作。

我似乎把自己逼到了一個絕路，真是。酒杯見底，我痴痴的笑了。

我想，我是不得不放手了。

又一杯酒灌入喉嚨，頭一陣陣眩暈，可心裡那一點點的奢念是怎麼回事呢。我摸索著放到沙發上的手機，原來我還是不死心的啊。將耳朵緊貼著手機，我再次灌了一杯酒，原來，等待通話的時間竟是那麼的難熬。

「做什麼？」

一如既往冷淡的語氣從電話那端傳來，帶著絲顯而易見的不耐煩，我卻只感到了一絲救贖，還好，還好，阿瀾還是會接我電話的。

「阿瀾，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放你走，你會不會留？」

我想我果然是喝醉了，要不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喝酒了？」那頭遲疑了一下，問道。

「阿瀾，如果我放你走，你會不會留？」

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那頭停頓的時間更長了一些，良久，冷淡的話語從那頭傳來。

「你拿什麼留，鎖鏈嗎？」

心臟猛地就窒息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

手機從掌中滑落，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或許，該走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以前，我留不住他的心，現在竟是連他的人也留不住了，我還真是失敗啊。

算了，就算不放手又如何，他真正愛的人回來了，我這個小丑還不早日離開的好，我真沒有在嫉妒，好吧，我就是在嫉妒，但我可沒資格這麼說，橫刀奪愛的那個人是我，趁虛而入的那個人也是我，阿瀾只是不對我笑而已，沒捅死我我都該感謝他仁慈了。

呵……

頭更暈了，我猛地搖了搖頭，想吐的感覺也愈發的強烈了。跌跌撞撞的進了盥洗室，我對著座便器一直嘔著，有人一直在我身邊，我知道。可我已經無法思考那麼多了。

出了盥洗室，視線都已經有些模糊了。

我原本以為，我冷漠，我自私，我殘忍，可我至少還是很勇敢的，可現在竟是連這一點也做不到了。呵呵……

無視胃的強烈抗議，我又灌了一口酒，只是這次好像被誰制止了。

有人奪過了我的酒，將那些酒杯一推，瓶子破碎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異常的刺耳，酒氣蔓延著整個屋子。

我艱難的站起，又猛的倒下。身子一會兒燙，一會兒涼。頭似被鋸子來回鋸著般，好難受，難受的快要死掉了，難受的讓我只想一醉方休。

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覆上了我的嘴唇，帶著烈酒的味道。

我貪婪的吮吸著，想順勢翻個身，卻動彈不得，我好像被誰用力的擁住了。掙扎無果，索性隨他去。真是。誰的懷抱可以那麼暖，讓人想就這樣沉醉下去。

「楚宴歡，你會不得好死的。」

「楚宴歡，你瞧瞧你現在這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楚宴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楚宴歡，你贏了。」

「阿歡，回家吧。」

「三少，你背負著那麼多人的期盼，這些你都要辜負掉嗎？」

「我楚家與你楚宴歡從此恩斷義絕。」

「阿歡，我會幫你，但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阿歡，值得嗎？」

「若是修改了他這一段的記憶，你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真的想好了。」

「楚宴歡，我們永遠都不可能。」

「楚宴歡，你怎麼不去死？」

「楚宴歡，我和你打一個賭，賭他最後一定會選我，你信是不信？」

宿醉的結果就是我的頭疼的像是要被硬生生的撕裂般，我試圖揉揉額頭，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我的胸口壓著一個人，沉甸甸的，怪不得睡得不是很踏實。

我能感覺到，他的臉頰緊貼著我的臉頰，冰涼涼的，又帶著一絲他獨有的味道。

我望向掛鐘的方向，指針指在八點鐘的方向，不偏不倚。

從我這個角度，我只能望到清遙黑密的頭髮，他的手臂死死的扒著我，腿與我的腿緊密的纏繞在一起，真是有些孩子氣的睡姿啊！

像是阿瀾就永遠也不會這樣，這樣毫無防備。

真是，有些自嘲的笑笑，睡前的記憶在腦海里回籠。

我突然就有了一個打算，也不知是對是錯。

「醒了？」

「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黑白顛倒？」

慵懶的聲音自耳畔傳來，癢癢的，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側過頭望去，清遙正望著我，面上一片揶揄之色。

「有夢到我嗎？」

「不記得了。」

「是嗎？」

清遙從我的身上慢慢的離開，半倚在我的身側，風情萬種的撩了撩額間的碎發。

「阿歡，你睡了人家，可要對人家負責啊！」

「真不知道到底是誰睡了誰？」

我揉了揉發麻的肩膀，不知是該好笑還是好氣。

「今晚星星好美。」

攜了一支煙在指尖卻並不點燃，清遙望向窗外，呢喃道。

「怎麼？」

「阿歡，你還記得你曾經答應我的三個條件嗎？」

清遙將未點燃的煙含進嘴裡，淡淡的問道。

「這是自然。」

在發生了那樣的事後，我就做好了接受一切後果的準備。

清遙是我這生虧欠最多的人，他是我生死相交的朋友，我卻欠他良多。

「那好，這第一個，我想讓你今晚陪我走過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你可否願意？」

清遙並不看我，他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如同閑聊般的語氣問著我，我卻隱約的從中察覺到了一絲緊張與期待。

「……不甚榮幸。」

我望著他的側臉，良久來了這麼一句。

「真的？」

卻見清遙叼著個煙，像個孩子般歡呼雀躍，真是。

「今晚的星星真是美啊！」

我望向窗外，輕輕的閉上眼睛，勾了勾唇角。

其實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萌生過和所愛之人並肩穿過大街小巷的念頭。

如今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吧。

這樣也好。

只是……

「清遙。」

「什麼？」

已利落的下床的清遙回頭疑惑的望向我，真不知我這算是答應他的，還是了了我自己的。

「只是這樣嗎？」

「怎麼？你覺得容易，嗯……那就再陪我吃一碗那家的餛飩的餛飩吧，我吃著，你看著。」

「好。」

「清遙……」

「哎，別說話，嘖，一股酒味。真不知道我是怎麼允許你睡到我床上的，當時真該把你一腳踹下去。」清遙打斷了我想要說出口的話，他隨意的將嘴裡的煙吐掉，一臉嫌棄的看向我。

……

呵呵……

摸了摸鼻子，我默默的翻身下床，經過清遙身側的時候，身子卻頓了一頓。

他的聲音很輕，卻足夠讓我聽清。

「阿歡，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會幫你。」

想裝作什麼都不明白般繼續去浴室，我的臉上卻掛著苦笑，幹脆停了下來。

「果然，什麼都瞞不了你。」

「只是，清遙，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解決吧。」

「阿歡，你到底要逃避到什麼時候，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嗎？」清遙拉著我的手臂，直直的望著我，眼睛裡盛滿了不可言說的矛盾與痛苦，力氣之大，像是要把我捏碎了般。

「我不知道，你可以不說的。」我別過了臉，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清遙該是肆意瀟灑的，不會被任何束縛，更不該因我而束縛，我知道你懂，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為什麼偏偏要在今晚道破呢。」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為何要說，你就當我是醉了吧，我真寧願我是真的不懂，那該有多好！」清遙兩隻手緊緊的抓著我的手臂，聲音中充滿了自嘲。

「楚宴歡，你喜歡他，我不管你，我喜歡你，你也不要管我。」清遙認命般的垂下了頭，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氣息。

……

其實，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演員，隱藏著自己不想被人知道的一面，這可以說是隱藏，也可以說是逃避。因為有些事，還是別說開了為好。

「不是說要壓馬路嗎？動作可要快些。」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那麼幹澀。因為我也是，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也是。清遙點了點頭，率先走了出去。」

呵……

恍惚中，我彷彿聽見了誰的嘆息，也許是我自己的吧。

所以說，愛這東西啊，真不是什麼好玩意，要是能戒的話，還是趁早戒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