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馬瘋了一樣狂奔出去，陳卿毫無意義死命掙扎，直到一聲巨響，燃燒彈讓整個平房灰飛煙滅。陳卿終於安靜下來，眼神空洞洞的，只有眼淚在流。

李苑雙腿絞在懸梯上，把自己牢牢固定，她透過瞄準儀看著邵斌一行越來越遠，摸了摸剛剛扎進針管的手臂，打開通訊器：「哥，黃家廢了。」

「你先回來。」

一個紅色的圓點，始終閃在瞄準儀內部。

回到千機門，經過商議，顧大伯宣布放棄這個據點。沒有黃家的藥物提供，這裡水源安全根本不能保證，他們必須前往千機門其他所在地尋求幫助。

帶走鐵甲和研究資料是千機門轉移的重中之重，顧大伯決定留到最後。柳如遇第二天天明就會帶走第一撥人，前往西南方向尋求幫助。

到這個時候，邵斌又狠狠被千機門震懾了一把——他們的傳訊工具居然是一隻只木鳥！為了方便大撤退行動，所有分部之間的傳令都是由木鳥傳遞，山娃兒捉了一隻來獻寶，找她的大哥哥。被季風哄走了。

木鳥被季風隨手塞進行李。千機門要走了，他們也不會多待，只是走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處理。

「胡偉。」邵斌幾乎是陰鷙的。陳卿整個人失魂落魄，回來之後一言不發，縮在角落裡安靜得瘮人。這一口氣堵著，總得有個出口。

季風幾乎是拿槍抵著胡偉後腰把人逼進隱蔽角落的。特意挑了個距離陳卿很遠的地方，在這裡就算打一架，也不一定能傳到外邊去。

胡偉沒什麼防抗，幾乎稱得上是順從，任由邵斌扒開他的衣服。季風下刀又快又狠，那條十字型的傷口再次裂開，刀尖上挑著一粒黑色的追蹤器。

「你他媽——」邵斌紅著眼揮拳就要揍上去，被季風一把按住。

「你小心把人打死了。」

不過短短幾個月，胡偉整個人形銷骨立，面容枯瘦，一雙眼窩深深凹進去，顴骨高突，災難現場一般的鼻頭竟然顯得有些挺拔起來，衣服空蕩得能兜風。確實，他承受不起邵斌充滿了怒火的一拳，這一拳下去，很可能斷掉胡偉一排肋骨。

「你們早就發現了。」胡偉聲音沒有顫抖，平鋪直敘，口氣淡的讓人越發火氣亂竄。

「一開始懷疑對象並不是你，但是你太反常了。」季風有些譏諷地看著那粒還帶血的跟蹤器，「上次找你談話的時候，你總是下意識做出按左肩的動作，可是傷口早該好了才對，究竟是什麼讓你那麼在意？直到邵斌翻出裝在T99里的監聽器和跟蹤器，我們才確定。」

其實邵斌早就懷疑有人在T99上動了手腳，否則解釋不通好幾次他們出去找物資，去的路上沒有喪屍群，原路回去卻大面積遭遇。現在想來，這多半是李苑的手筆。其他人落在喪屍群里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於李苑而言，陳卿可以活下來。

那天季風的煙被邵斌偷梁換柱，上面有一排用指甲刻出的小字「跟蹤、竊聽、T」。原本這次是想全員出動將計就計，套住李苑，從她嘴裡撬出關於將軍和藥劑的下落，沒料到高婭唱了這麼一出。確實措手不及。

「那沒什麼好說的。」胡偉也不顧自己敞開的傷口，把衣服一下穿上，站起身，眼底鋒利，「我們之前一開始就不存在信任，你們賣我，我賣你們，不過是為了在亂世求個安身立命，誰也別責備誰。」

「邵斌你別這樣看我，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可悲嗎？最開始是你瞞著我們，不顧一切把絕地藥物用在了陳卿身上，那個時候你考慮過我們嗎？現在我為了讓自己多一條活路選擇和李苑合作並沒有什麼可恥。」胡偉理了理並不凌亂的頭髮，砸邵斌面前挺起胸膛，「也別和我說家國大義，現在一個黑幫就能把你逼得抱頭鼠竄，如果不能活下去，你那顆現在還劇烈跳動的心臟，很有可能腐爛在行屍走肉嘴裡。」

「我沒有錯，只是想活。」胡偉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步一步用力走出兩人視線。

邵斌滿腔怒火，他想說你滿嘴噴的都是糞話！可是卻悲哀地發現無法反駁，是的，他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把胡偉罵的體無完膚，可是他不能反駁。如果有人為了生存，出賣自己的良知，到底算不算錯？

邵斌認為沒有一個人可以替另一個人來回答這個問題。

季風低頭看看自己染血的手，毫無意義扯扯嘴角，用另一隻幹凈的手拍拍邵斌後肩：「明天，咱們和柳如遇一起出發。」

陳卿乖巧極了，叫他吃飯就吃飯，叫他喝水就喝水，叫他睡覺就乖乖閉眼，一句話也不多說，不多問。就連第二天聽到胡偉吞槍自殺的消息，也只是點點頭，機械地咬下一口饅頭。

邵斌背皮子都麻了。他寧願陳卿大哭大鬧，責備他，甚至揍他都可以！這種安靜的乖順，比哭喊更讓人心悸。

少了兩個人T99一下子空了出來，季風心領神會，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必要的時候就把自己當做背景，抱著槍呼吸都輕淺。

邵斌更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連帶上廁所都把陳卿縮在自己身邊，就怕一個不留神，這人就突然崩潰了。

他們和柳如遇在一條荒郊野路分手。柳如遇指了指自己坐的車，車身上繪有一隻長嘴木鳥，披盔戴甲，額上鐫刻陰陽。朝幾人行個軍禮，就此漸行漸遠。

夏天結束了，夜間的風都透著涼。從坦克里鑽出來，四肢百骸都輕鬆。

他們面前是一個廢棄的工廠，這裡遠離城區，被喪屍群擊中攻擊的可能性非常小，視野開闊，很適合暫時落腳。

邵斌拽著陳卿推門進去，原本做好了被嗆一臉灰的準備，裡面卻出乎意料地幹凈。甚至燈火通明，還有一台古董級別的收音機被放在地上。空氣里彌散著濃郁的藥劑氣味。

突然季風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你們有沒有覺得，去黃家的時候，有一種味道挺熟悉？」

邵斌蹙緊了眉心，他實在記不起了，如果說熟悉…或許…是有那麼一點…

背後一陣疾風掠過，燈，全部熄滅。

「你們，什麼人？」嗓音嘔啞嘲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