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她？」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探頭，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對街朱門之後。

「看錯這顆腦袋不要了！」被質問的人不服氣。

「盯著，消息放回去。」在他們那裡，沒有人會拿腦袋開玩笑。

原本求娶顧清安，想攀上這門皇親的公子貴戚數不勝數，玉河郡主挑花了眼倒是擇了好幾個出來，可是還沒等著給顧清安過目。謝傅便攜謝珏上門了。

孩子自幼交好，青梅竹馬，顧清安一句『單憑父母做主』基本就是認了謝珏。都是姑娘家過來的，玉河郡主知道她們這樣的人，找個真心疼自己的多難，一來二去，說服自家夫君，也就定了親。

婚期定在一年後，嫁衣特請了宮裡三位織娘縫製，算是聖上恩賜。

謝珏難得喜形於色，幾乎有些神采飛揚跑來小苑告訴荀游，帶了一小壺酒，逼著他喝兩杯。

荀游是徹底靜下來了，準備後年的文試，既不想再倚仗著尚書府，就得自己活出個人樣。

「巧了，爹爹也讓我備著兩年後的文試。」謝珏素日飲酒也不多，一高興，沒了分寸，已有幾分醉意上頭，「咱兩兄弟可以一起了。」

荀游瞅著謝珪這麼高興，跟著心頭也是喜的：「那謝珪呢？」

「兩年後，爹爹說兩年後，就放他去西狄關，讓他自個兒闖闖。」

西狄關…荀游心忽地揪一下。

「你說…顧成歡他還好嗎？」

這個名字大家已經默契地很久很久沒有提過，此刻冷不丁乍一聽見，謝珏醉意就散了三分，「他只是看著嬌氣，打架鬥毆整個涪陵城找不出幾個比他在行的。放心吧。」

話這麼說著，其實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打架鬥毆的本事，那和刀光血影的上陣殺敵，能一樣嗎。

如果真的活著，為什麼一點關於他的消息都沒有？捎一信封，總是可以的。還是…真的…

「來！再來！顧成歡你這個孬種，這點程度就站不起來了嗎！」鄧文用腳將趴在地上的顧成歡踹得仰面翻起，一口唾沫星子砸在他臉上，「你這種男人，讓女人在床上都叫不出來！」

「哈哈哈哈！」周圍發出一陣鬨笑。

顧成歡氣血翻湧，眼前一陣陣發黑。別人都是隊友陪練，只有他特殊待遇，只要鄧文在，他每次都是被單獨拎出來練的那一個！一次次趴下，一次次受傷，一次次脫力，但是這並不妨礙顧成歡想在鄧文臉上來一拳的決心！

「啊——！」胸腔中發出困獸般的咆哮，人群一下子興奮了。

「這小子還有力氣！」

鄧文嘴角向上扯一下，對這垂死掙扎的獵物突然多一點興趣：「給我看點男人有的東西！」

顧成歡毫無徵兆地突然放棄起身的動作，就地一滾雙腿絞住鄧文左腿。鄧文猝不及防，差點被他得手，一個半蹲，穩住下盤，憋住了跟他較勁！

「啊啊啊啊啊——」顧成歡嗓子眼裡都在冒煙，高強度的訓練幾乎將他身上的水分都榨幹，汗水流進眼中，臢得生疼。

再次脫力。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能將鄧文一條腿給絞下來。

「呼哧呼哧。」呼吸幾乎要燃燒起來，夏日的西狄關簡直是地獄，沙子燙的讓人有被灼燒的錯覺，在地上摸爬滾打讓皮膚布滿了細小的幹涸皺紋，以及紅紅的小點。

鄧文一巴掌拍他腦袋上，神情很是倨傲：「小兔崽子，你真要憋足了跟我較勁，就別喊，留著那口氣。」

言罷大搖大擺起身：「列隊！」

「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他了，就操練你最狠！」小個子跑過來，湊近跟顧成歡搭話。這小子是涪陵城附近一個小村莊過來的，不同的是他是家裡窮，沒辦法，軍餉每月都得省給家裡。邊塞艱苦，待遇都不錯，萬一建立功勛，家裡就不苦了，萬一死了，那也是一大筆撫恤金。他自從知道顧成歡是涪陵城的，老愛來搭話，也不管理不理他。

「他就是看我不順眼。」顧成歡狠灌幾口水，溫熱的液體順著流進身體，那感覺，渾身的毛孔都順暢了。

難得顧成歡願意搭話，小個子順桿而上：「你得罪過他。」

顧成歡哼哼兩聲又不說話了。

「喂小子，傅軍師讓你過去一趟。」有人來傳話。

顧成歡晃晃悠悠站起來——渾身的骨頭架子都快給鄧文摔散了！

傅叄自從發現顧成歡的不對勁，隔三差五就喜歡充當人生導師，想要給迷途的小羊羔照亮生命的道路。

顧成歡只是聽著，作用有沒有，傅叄也不清楚。

如果換個人，傅叄可能只是盯得比較緊，別在軍營出岔子就行了。但是顧成歡對於他們這些鎮守邊疆的將士始終有一點是不一樣的，那就是他的兩個父親。

總是忍不住關心一點。那視線不自覺地就會飄到那邊去。

所以說鄧文與其說是看不慣顧成歡，還不如說他是見不得虎父犬子，總認為顧成歡應該更優秀一點，再優秀一點。

自從融進軍營，這樣的生活，讓顧成歡無暇再去思考那遙遠的過去，來自周圍人的關切，要說沒有感覺到，那是不可能的。他比才到西狄關的時候好多了，只是心底埋藏的秘密，對誰都不能說。

「軍師，您說什麼是忠。」顧成歡難得先開口。

傅叄有些意外，微微一笑：「不辜負，不背叛。」

顧成歡又不開口了。父親從小就教導他要做一個忠臣，父親他本身就是一個忠臣。未曾被召回涪陵城的時候，征戰沙場，鞠躬盡瘁，比招回涪陵城後，也日日思慮，斗奸斗惡，可為什麼還是落得那個下場。

他忠於涪陵，忠於君主，可是被抄斬的時候，滿朝文武可有人替他說過一句話？那個他不辜負不背叛的君主，難道不是辜負背叛了他？

「又在想家了？」

顧成歡的手突地被握住，他才猛地發覺身體已經不自覺顫抖起來。眼底熱熱的，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閉上眼睛，逼回潮濕的熱意。

「我沒有。」

傅叄：「.…」

所以說，帶孩子，真不是件容易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