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向陽關。」鄭將軍用硃砂筆在地圖上勾出一個圈，「他們要走捷徑必須路過這裡，忽都烈等不及。」接到線人消息，忽都烈突然病重，派出二皇子尋找阿骨庫，不日返程。向陽關其實是道深溝，為了避免埋伏一般沒有人會選擇走這裡，但是忽都烈派出的是最孝順的兒子，他勢必會冒險。

「大哥請讓我帶兵去繳了這小兔崽子的頭！」鄧文聽見『二皇子』，鼻孔都在喘粗氣，細細密密的血絲在他眼底爆開，「給咱們使了那麼多絆子，這次弄不死他我鄧文提頭來見！」

「莫要衝動。」傅叄看著向陽關，神色有些晦明不定。

三日後

「活著的給老子把消息帶回去！」鄧文浴血奮戰，縱馬左衝右突，他一錘砸爆衝過來的西狄兵的腦子，腥臭的液體沾了他一臉，顧不上抹去，反手拔出腰間短刀，送進來斬他馬腿的人的脖子里。

顧成歡殺紅了眼，滿嘴都是血腥氣，長槍被他舞得密不透風，槍尖閃動的寒光織成一道光幕，將所有攻擊抵擋在外，紅纓泣血。

他們小看西狄二皇子了。未曾料及此人在忽都烈病危之際竟然還能抽出心思反將他們一軍！當喊殺聲四面迭起的時候，二皇子提著他們的線人，一刀將其斷作兩截。伏兵四起。這被伏的竟然是掉了個個！

他們被包圍了。鄧文帶著人數次幾乎就要撕破重圍了，但是每次都差那麼一點！他已經意識到他今日是走不脫的，這個二皇子明顯就是沖著他來的！但是顧成歡是顧炎、顧全將軍的兒子，鄧文可以死，顧成歡必須活著回去！

「突圍！突圍！」鄧文的親衛軍將他團團護住，原本在外圍拼殺的顧成歡被他勒令混在親衛軍之中。

鄧文從胸腔之中發出震動山嶽的怒吼，揮舞著兩柄大鐵鎚，神威凜凜地擇了個方向，縱馬出去，一馬當先！

激烈廝殺之下，竟然真給鄧文撕出一道裂縫！顧成歡眼眶濕熱胸中激蕩，一柄長槍突、刺、挑、砍，極盡所勢，給鄧文身邊打開一道空檔：「送鄧副將出去！」西狄兵根本不放過鄧文，餓狼一樣猛撲上來，面對槍尖脖子也不縮一下，幾乎是找死地要填上那個空檔！

鄧文猩紅著眼：「出去！」

顧成歡力氣漸漸不支，滿身滾熱的鮮血，分不清是西狄人還是自己人的。槍法出現破綻，替鄧文擋住攻擊的時候，背後挨了幾刀，他卻像是沒感覺似的，嘶吼著一槍將敵人挑下馬，青烈槍貫穿咽喉！

瞳仁里濺了血，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層鮮紅，所有人在他眼裡通通模糊，唯有槍尖所向，銳利異常！

一雙清明的眼睛，突然出現在他腦中。如果…如果死在這裡…是不是就不必再為這份心思痛苦…不！顧成歡目眥欲裂，他此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不想！充斥整個胸膛的佔有欲，想要將荀游揉碎在懷裡的衝動渴望，在生死一線，清晰得無以復加！

「啊呀——！」原本殿在顧成歡身後的親衛軍突然瘋了一樣，試圖將裂口撕得更大。顧成歡身下馬匹一聲長鳴，猛地帶著他躥了出去！變故突然，顧成歡腦子一蒙，下意識轉頭去看，卻見馬屁股上赫然插了一把短刀！

親衛軍竟是看也不看鄧文一眼，團團護在他身後，殺了出去！

身後傳來鄧文仰頭大笑：「殺老子算什麼本事！啊哈哈哈哈哈！」

「鄧文——！」顧成歡目眥欲裂，這變故始料未及！

「別回頭！」一個親衛兵在馬屁股的刀柄上一拍，馬兒奔得更快了，喑啞不堪地嘶吼出，「鄧文副將有令，死境不必護他！」要護著顧全將軍的種！

最後一眼，一柄長刀從鄧文胸腔穿透，殘陽如血。

顧成歡都不知道一路是怎麼顛簸逃竄回西狄關的。他們帶回了令所有人沮喪的消息——鄧文副將身死，向陽關大敗！

「將軍，添設城防，儲備糧草，增加巡邏！」軍師難忍悲痛，但他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麼！西狄一直忌憚著他們，不是因為軍備多麼精良，也不是因為布陣多麼密不透風，而是因為鄧文！他的驍勇善戰，赫赫威膽，曾一度成就了涪陵軍的士氣，也一度成為西狄兵的噩夢！可是鄧文死了，這意味著西狄將不必再如此忌憚，他們勢必發動猛攻！

「鄧文副將逼你娶老軍醫的孫女，也是急著讓你顧家有後。」陳素給顧成歡上藥，他的後背挨了好幾刀，幾乎深可見骨。這個叫鄧文的男人素日里對顧成歡最是嚴厲，可也最是期待。他知道自己有勇無謀，於是期待著顧成歡帶來兩位顧將軍的神勇智謀，將這西狄關鎮得安安穩穩。

可是顧成歡…在他死的時候，都還未能完全領會顧家槍法的神威，更論兵法？

陳素算是鄧文親衛兵中老資歷的，跟著他戎馬倥傯半生，咬牙切齒：「這次西狄的狗雜碎是奔著他去的！」如果不是臨行前那一道命令，陳素會和鄧文一起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才應該是一個戰士最高的榮譽！遲早有一天這個仇，他會親手報回來！

原本因為何淼的到來而開始活躍的顧成歡，越發沉默寡言起來。鄧文的死在他心上剖開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非血債血償不可癒合。陳素接手頂上了鄧文的位置，對顧成歡幾番勸解，迎娶老醫師的孫女，為顧家留後。

此事在顧成歡當著所有人的面，在鄧文的衣冠冢連磕三個響頭，認了鄧文為義父之後作罷——在涪陵城，鄧文還有一子。

原本對顧成歡暗藏幾分少女懷春意的小孫女，淚眼朦朧另擇良婿，軍中很是熱鬧一番，顧成歡躲在一邊，喝了個爛醉。

秋風漸緊，酷寒的冬天既要到了，西狄會在什麼時候發起進攻？

緊鑼密鼓的籌備直到深冬才結束，凡是能在關外獵到的東西都被或風幹或冷藏或腌制，大塊的冰被藏在凍庫，城中湖水、井水被嚴密看管。每處水源都有專人守著一尾魚，每隔一個時辰換水，確認水源沒被動手腳。

顧成歡在這滴水成冰的時節，起早貪黑苦練不輟，露出些許鋒利稜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