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過逛窯子罷了
小說: 情深難負 作者:白骨妖娘 字數:3340 更新時間:2019-09-22 07:24:24
顧成歡自從回來,還沒見過這麼上趕著趟往他身前湊的。在王賀接觸他的時候,皇帝把他召回來,又不召見他,偏偏他的身份那麼尷尬,大家都忌憚著萬一皇帝哪天發作起來,純儀公主的臉子也不頂用。都遠遠觀望著,也就謝珏幾個念著舊情。這個王賀,還真是有幾分肥膽,圖什麼呢?
後來同何淼一接觸,才知道王家盯著何家經過西狄關的哪天商路很久了,都傳說那是何家用金磚鋪出來的路,所以何家商隊才敢不繞路,頂著掉腦袋的危險從邊關挺回來。個中曲折,何淼自然不可能告訴顧成歡,不過對於王賀的心思,那是剖了個徹底——原來是代錶王家來疏通西狄關的!
這可真是太看得起他顧成歡了。
王賀年紀同顧成歡差不多,就知道這些個年輕的公子哥兒,沒有一個不好那一口,是以再三思忖,約了顧成歡在醉香樓。
一上二樓,顧成歡整個人都怵了,他構設過無數次在外碰見荀游的場景,在街邊,在某個轉角,甚至是不期而遇在謝家。獨獨偏偏沒有尋思過會是在妓院!
那雅間正對了王賀定的這間,荀游在一群矮個子南洋人中間顯得格外豐神俊朗,一把從小養出來的瀟瀟君子骨,玉樹一樣端著。偏偏又是一張春風拂面臉,真似玉樹開瓊花,美不勝收。
那些個姐兒不似西狄關的奔放孟浪,個個娉娉婷婷,顧盼煒如,面上透的是羞怯粉,眼角勾的是醉人意。又或琴或棋或書或畫或詩或茶,懷裡揣的除了姑娘特有的芬芳,還有文人最見不得的才情。這此一憐香彼一惜玉……月上那個柳梢頭,人約那個黃昏後……
顧成歡敢都不敢往下想。
精雕玉琢的秀麗瓷器,經不起生死場上磨礪出來的戾氣,瑩凈清郁的瓷杯在顧成歡手中裂出一道道細小裂紋,盤根錯節成一張蛛網,不期然'啪'地一聲四分五裂。
侍著顧成歡的姐兒小小一聲驚呼,知道今個兒這位爺不是她拿得住的,不動聲色地將蹭在顧成歡胳膊上的玉脯挪開,呼人拿藥包紮。
王賀賠著笑臉,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位大爺。這些個姐兒都是特地囑了崔媽媽挑的樣貌出挑又伶俐的。要端莊有端莊,要嫵媚有嫵媚,才氣僅次醉香樓里捧出來的四才女,可以說都是風月場上老手中的老手,看人顏色識情知趣那是駕熟就輕,融在骨子裡一樣的本性。就這,還能挑出毛病來?
王賀心裡暗暗啐一口,尋思從西狄關那鳥不拉屎地方回來還能對著溫香軟玉不猴急,要麼是修養太到家,要麼是沒撩到他心坎上。王家在涪陵城根葉深厚,王賀打小就跟著家中長輩學習迎來送往的學問,什麼人沒見識過?該拿下的還是得拿下。心思一寰轉,砸出點味兒來,暗中囑了催媽媽送兩個男倌進來。
姐兒心下透亮,嬉笑攘著給兩個倌兒騰了位置。小倌兒也不扭捏,挨著顧成歡一聲'爺',驚得他差點把桌案扔出去!
館裡的少年都是調教過的,那聲音比女聲倒還尖一點,造作出來的柔媚合著脂粉氣息,顧成歡差點以為是誤入了哪個妖精洞!
王賀一看,這小倌還不如姐兒呢,可是哪個男人不好色?心下一計較,頓時大驚失色,莫非這人竟是個不舉的!
顧成歡哪知道王賀精彩如廝的內心猜測,差點被倌兒身上的味道熏個跟斗,心說涪陵城真是藏龍卧虎,王賀給他上的自然不能是普通的俗物,可就這樣,那些達官老爺還搶著往床上媷,真是好膽色!
再待下去顧成歡怕他忍不住把這兩個倌兒提了扔出去,借口立馬溜了。
剛一溜達出來,對面那雅間有人打簾進去,窺得一角景色——荀游坐得端方雅正,一姐兒卻恨不得掛他身上去!彈琵琶的那個,笑得含羞帶怯,很有點閉月羞花的意思。藍眼睛的南洋人,也不知揣的什麼心思,非要搶著給荀游倒酒,那一雙爪子就在荀游手背上摸了一把。
顧成歡看得怒火中燒,心想他都沒敢這麼明目張膽摸一把,這個南洋人還真是狗膽包天了!荀游這個沒腦子的,給人佔了便宜還笑,笑得顧成歡牙癢癢,當下大步一邁,直衝沖就去了。
荀游勉強維持住嘴角笑容,雲淡風輕一瞥不請自來的顧成歡。
麻意鞭子一樣從顧成歡的脊椎骨抽到他的頭皮,荀游那眼神不鹹不淡,甚至隱約帶著三分笑意,可是顧成歡偏生覺得荀游在生氣。
小眼睛的辰田,被酒色蒸紅的鼻頭,順著法令紋兩邊往上紅了一片。晃著最近在涪陵城養得越發彪悍的膘身,眯著飄忽不定的湊近了顧成歡打量,醉醺醺撲了顧成歡一身臭氣,活像只混賬鴨子。
原本鬧心的怒火在真真切切看著荀游的時候已經下去一大半,此刻憑著他莫名的直覺察出'荀游可能在生氣'這個結論,便是連一點火星子都不敢冒了。尋思著要不裝作路過,省得給荀游招惹不痛快。那辰田卻是沒有見過顧成歡,雖然知道這麼號人物,但是根本沒把眼前這人聯繫過去,搶著又要給荀游倒酒。那厚實肥滿的一雙手,落在顧成歡眼底,跟往他眼睛裡插釘子沒什麼兩樣。原本已經往外挪的腳尖尖,倏地收回來,大馬金刀挨荀游坐了,格外親熱的樣子:「荀兄沒酒量,大人如何喝得痛快,僭越了。」此話一出兩人同時一怔。
荀游:「……」好傢夥,悶聲不響一走了之就算了,如今生疏得都成『荀兄』了!
顧成歡看著荀游似笑非笑,渾身一哆嗦,心裡一咯噔,知道說錯話了。但是當著外人怎麼可能服軟,脖子一梗,裝作沒看見荀游的不滿,心虛地奪了酒一口咕咚下去。
這酒真烈!熱烈得像刀子一樣從咽喉劃到胃裡!他一個醉卧沙場千百遍的人尚且叫一聲烈,荀游這個從前連綿綿的華川酒尚只抿得兩口的人,如何受得住?
禁不住用餘光去瞄他,荀游神色並無半分異色,只是脖子泛著不正常的紅,薄薄撒了一片。
顧成歡喉頭一緊,暗暗攥了拳頭。
他清清嗓子,笑道:「多聞辰田先生大名,是南洋人百年難得一遇不世出的天才。」
原本好端端的被打擾,辰田心裡不舒服,此刻顧成歡捧兩句,他不明意味哼哼兩聲,倒是願意拿正眼瞧他了。
只聽顧成歡接著道:「素聞南洋都是精猛的勇士,打下高龍人死守了七十年的皮格島,那紅顏灰可是好東西。」
辰田原本醉醺醺的腦子被'紅顏灰'三個字砸出一絲清明,面上酒氣色十足,靠在侍候的姐兒胸脯上,掐一把柳條似得腰,招來姐兒一陣嬌笑,裝作沒聽出顧成歡話裡有話:「是啊,好東西,一般人拿錢來跪著也求不到的好東西!」
顧成歡微微垂首輕笑,放肆側身坐了,把大半個荀游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徐徐道:「可是我聽說最近東雷灣附近的人,猖狂得很。」那東雷灣的漁民,原本忌憚南洋人,只敢在海灣附近打漁謀生,只是近幾年出了個人物,把原本的海灣漁民都收作麾下,很是搶了南洋人幾筆大生意。那紅顏灰幾乎等價黃金,貨物又是在南洋人的地盤上被搶走的,商人們難免生出些想法——這是想要拿錢不給貨!就算真如南洋人所說,貨物是給東雷灣的截走了,又哪知是不是兩個合起來空手套白狼。
南洋人做生意又不送貨,只要到了他們佔領的海域,一手黃金一手紅顏灰,別的一概不管。
但是貨物被截的事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南洋人和東雷灣的人物大大小小打過幾十次,然而輸多贏少,總找不到東雷灣截貨的實據。久而久之,倒是沒人願意去幹這個白送錢財的事情了。紅顏灰那就是堆在皮格島上沒用的金子,他們縱橫海上,但是不能吃穿都靠海,總有落地花錢的時候。這時間一長,賣不出的紅顏灰,成了南洋人的一塊心病。
其實這次辰田來涪陵,不僅僅是為了提出停戰的要求,還有二當家的授意——和涪陵的皇家或者大商賈簽訂紅顏灰的穩定長期合約。他們需要靠這個重新讓紅顏灰成為炙手可熱的奇物,讓商人們願意冒著風險來賺那一缽金。
提起東雷灣的那號人物,辰田真是氣得咬碎一口鋼牙,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劣勢,他可不樂意承認。抱著酒罈子醉醺醺地:「啐!一幫雜碎!」
「我倒是認識個朋友,對閣下手中的紅顏灰很感興趣。」顧成歡指腹從杯沿口一點點劃過去,眼神飄忽。一縷黑髮垂在荀游臉側,心想,明明這麼近,荀游怎麼不看他?
辰田這下不裝了,精神抖擻向顧成歡討教,被指路對面雅間。
辰田一走,顧成歡捏著鼻子把兩姐兒斥退。彈琵琶的似乎還不大樂意,楚楚可憐地一步三回頭。
一時剩了兩人,格外安靜,顧成歡覺得他必須說點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顧成歡絞盡腦汁尋找一個適合開口的話頭子:「咳——」
荀游卻在他的視線中一栽,顧成歡眼明手快一把將人攬住,只見荀游眼底漾著水光,眼角一抹淺淺的紅,呼出的氣帶著濃烈的酒香——分明是醉了。
一抹鮮紅扎進顧成歡眼睛裡,隨著剛才那一歪,荀游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就露出來了,掌心幾處血痕,指甲上還晾著觸目驚心的紅。
心臟倏地一緊,疼痛從心尖尖上蔓延開,直至整個五臟,嘴裡嘰咕一句髒話,抱了人就往外走。
轉角處兩片衣角牽扯住他視線,一轉頭的功夫,兩人從對面樓梯上了三樓。顧成歡心中升起疑慮——何淼不是外地行商嗎?怎麼會在涪陵城和謝珏攪和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