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子爬上阿古庫的手臂，尾刺黑得發亮。若是尋常人膽敢忤逆，早已成為屍體。阿古庫雖然性情古怪，但是救出烏拉爾少不得顧成歡的幫助，決定這一回暫且不予計較，「我阿古庫向來一言九鼎，答應過救他二人性命，便不能叫他們折在你這狗皇帝手中。」

「草原明珠從來都不屬於涪陵，你要帶走朕絕不攔著。但是顧成歡、荀游二人是朕的臣子，是涪陵的臣子，不該和西狄有過多牽扯。」俯視端正跪在腳下的兩人，合元帝心中平白多了些篤定，若是阿骨庫真以毒相迫，他也不一定會有事。心神經過一瞬間的慌亂後恢復平靜，阿骨庫他是留不住的，也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人徹底得罪阿骨庫。被這個以用毒著稱的怪人惦記上，那滋味決計不會好受。

可是顧成歡和荀游，一個也不能走。他們兩個毀了皇家臉面，更可用於是平息南洋之亂。若是能平歇一番戰亂，未嘗不可將功折罪。

「盡可阻攔試試。」阿骨庫一手扶起烏拉爾，冷哼出聲，「這兩個娃娃留著也活不長久，一個只餘一月壽命，一個三月內必然暴斃。騰出你的寢宮一用，我尚可醫治，此後他二人再要找死便怪我不得。」經過一段時間相處，顧、荀二人什麼性子阿骨庫也摸得七七八八。既然這個節骨眼上，他們都還能在涪陵帝面前跪得跟被馴服的狗一樣，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阿骨庫只猜涪陵帝留這二人定是心中有所打算，故意將他們兩人狀況說得嚴重，好叫他將這狗皇帝使喚使喚。

既然光明正大到了傳聞中，這世界上最繁華尊貴的地方，不享受享受，那不是白來了嗎。

「…臣子也是朕的子民，為國為民，寢宮便請一用。」合元帝乍一聽二人皆是壽命將盡，不由得大吃一驚，面上卻紋絲不動。顧成歡也就罷了，荀游若是出事，南洋人那邊可不好周轉。之前派去的使者談判皆是有來無回。這就向眾人傳達了兩個消息，第一，不接受談判；第二，唯一的談判希望在荀游身上。就沖這個，合元帝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荀游死在眼皮子底下。

若是荀游真到了辰田手裡，人不過半月而亡…

合元帝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御醫也並非不能診治，只是他也不知道這二人為何壽命將盡，若是阿骨庫下的毒，御醫也極有可能束手無策。

顧、荀二人對合元帝的大度並沒有感激涕零，反而背上寒意陡生。阿骨庫不論言辭還是要求都十分無禮，合元帝震怒都比他平平淡淡一口應下這個阿骨庫的要求好得多。

顧成歡腦海中沒由來浮現出辰田那張彷彿雕刻失敗的臉，酒氣熏熏的大紅鼻子。還有荀游勁瘦修長的身體，像剛剝下殼露出內里的青筍，白白嫩嫩卻布滿遭了瘟一樣的青紅痕跡…

合元帝他居然還敢！

憤怒在胸膛沸騰翻滾，灼燒得全身血脈滾燙，顧成歡死死咬住後牙槽，控制住因為憤怒而產生的戰慄。這個節骨眼上，他並不想出岔子，可是若要完完全全咽下這口氣…顧成歡想起他帶著荀游逃離涪陵路過鶴山的時候，荀游空洞又無助的樣子，滿心信任後遭到的全面背叛，淚水刀子一樣一把把插在他心口上，現在想起來心口都頓頓地痛。

顧成歡緩慢而綿長地呼出這口氣：「罪臣願代荀卿出使南洋。」

因為跪伏姿勢而埋於額前的手背一暖，顧成歡餘光瞄到荀游跪坐起來的身體，將探過來的手指緊緊攥在手掌心。

「臣願出使南洋。」荀游拉一把顧成歡，兩人交握的手暴露於明堂之上，荀游不卑不亢，「可出使前臣有兩個請求，望聖上恩准。」

合元帝視而不見：「講。」

荀游：「其一，臣要聖上賜婚臣與顧成歡；其二，臣請聖上准許顧成歡一同出使南洋。」

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顧成歡整個人像是遭雷劈了一般，木愣愣連眼珠都不會轉一下，他努力想，剛才子蘊說了什麼？阿骨庫給他下的蠱，難道還有產生幻聽的作用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是落在夢中，從未蘇醒過？

「放肆！古往今來豈有給兩個男子賜婚的道理！」合元帝出離震怒，一掌拍在龍椅上，整個大殿都能聽見迴響。能讓出寢宮給兩個罪臣治病，本身已經是巨大的讓步和妥協，如今這些人竟然還想要得寸進尺！

哦，這就是沒有聽錯了。顧成歡還是在抖，不過不再憤怒，他激動得無以復加，他的子蘊竟然…竟然暗藏了這樣的心思，從來沒對他提起過！

其實合元帝賜不賜婚對於顧成歡來說已經不重要，荀游想要和他正大光明在一起，宣告天下，宣告世人。這個認知已經足夠令人激動！

顧成歡老愛開玩笑，說他是妾，得要荀游休了馮元和，再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迎進門，入了荀家族譜，好待百年之後還享香火。

沒想到荀游竟是真記下了…

其實荀游這時候還真沒想什麼明媒正娶，八抬大轎什麼的。靈光來自顧成歡不錯，每次看見顧成歡十分落寞，要他去娶妻生子百年好合的時候，荀游都十分無力。

他總想給顧成歡什麼，可是兩個男子之間的感情到底能有多堅固呢？沒有三媒六聘，一紙婚書，也不會有血脈子嗣的牽絆，只有一線感情支撐，若是這情斷了，便是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一旦…一旦合元帝賜婚他和顧成歡，天下人必知。

這樣…他就能更安心些了吧。

況且，這樣合元帝就算再憤怒，也不會當著天下人的面殺了他們。而顧成歡一同出使南洋，辰田若再敢對他有企圖，大可放顧成歡直接上手去揍，哪有維護自己枕邊人還會被天下人指責的道理？

荀游心想，此事若成，南洋事了之後大可遠走高飛。

顧成歡心想，此事若成，到底該誰入誰家族譜呢…雖說玩笑是開的他進荀家門，可現實是他在上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