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懸感覺自己的面前有一條溪，那條溪橫跨在他的面前，很熟悉，但是眼前卻模模糊糊的，眯著眼睛想要看清，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清楚。

視線一轉，紀懸發現有個人就坐在河邊背對著他，就算紀懸就站在離他兩步之遠，那個人也沒有轉頭的意思。

四周沒有聲音，連水聲都沒有。

紀懸正好奇這裡是什麼地方的時候，發現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那人也轉過了頭來。

那是一張對他來說印象極深的臉，一雙明亮的黑眸看著他，笑的眼角彎彎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紀懸努力的想聽清他說的話，可是就是聽不見一絲的聲音。

這是在做夢嗎？

紀懸的腦中突然浮現這個想法，於是伸出左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背，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他意識到這確實是個夢。

眼前的人看著他，然後身影慢慢變淡，漸漸的消失了。

於是，夢醒了。

紀懸睜開眼，眼神空洞的看著上方。

不多時，他眨眨眼，回過神來，嘆了口氣。

五年了，他不曾回去過辰吟縣，就連過年時，都不曾回去。

五年前，他因報考了童試，而在文華縣住了下來。

那年的二月，紀懸透過了縣試，本有機會回辰吟縣的，但是紀夫人卻差人來信說，四月的府試至關重要。

於是紀懸又留在鄰縣直到府試結束。

順利透過府試後，紀懸自然是要去考院試的。

紀懸是幸運的，雖然他並不是在眾多人中奪得頭籌，但是至少並不趨於人後。

他順利的過了縣試，府試，院試，成為洛城書院的學生。

入書院的第二年，恰好趕上了八月秋的鄉試，求得舉人之名，有了會試資格。

次年開春時節驅車趕往國都，參加三月的會試與殿試。

紀懸最終也沒能入得一甲，卻也是個進士出生。

只可惜，雖他的祖父舊時在朝為官，告老還鄉之後，與他同時的官員們也早已不在朝上，曾經的提拔上位的晚輩也不夠能力去提拔他。

最終，紀懸按上頭的命令，回鄰縣做了縣令。

在鄰縣當縣令已經半年有餘，前往辰吟縣也就短短兩個時辰的路程，紀懸卻去不得。

新官上任，自然公務繁忙抽不開身。

紀夫人對紀懸所的到的功名和官位感到很不滿意，她自覺得紀懸有能力做的更好。

考取進士，當了縣令，就擺明他這輩子就只能與這小衙門，與這些平民百姓為伍了，他就算有滿腹才學，有鴻鸕之志，在這官位上也無法施展。

而身處在這樣的位置，想往上爬，也不大可能了。

紀夫人惋惜，失望，沮喪之情難以言表，悶悶不樂了好久，好幾天才相通。

她明白此事已成定局，現在她能做到的，就是好好督促紀懸，讓他當個好官，雖不能高官厚祿，但求在鄰縣能有個好名聲，能流傳千史。

於是自從紀懸在衙門裡住下來後，而紀夫人和他的爺爺仍舊留在了辰吟縣的大莊子里。

雖然紀夫人人並不在鄰縣逗留，但是好多家丁，都是紀夫人派來的。

這相當於紀懸的一舉一動仍舊在紀夫人的監視之下，雖然紀夫人並沒有限制紀懸的行動，但是她還是把他當成小孩子，處處都要插手。

紀懸對她一直頗有怨言，但是因為她畢竟是他的母親，也不管當面頂撞或者指責她什麼。

醒來後，紀懸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

並非不想起床，只不過因為他還沉浸在剛剛的夢裡。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夢見柳憶年，之前還有過幾次，有時，他看見柳憶年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手上拿著梨花，嘴角挽著一抹笑；有時，他夢見自己站在柳憶年家裡，柳憶年就坐在他的對面，睜著那雙明亮的黑眸，對著他皺眉。

直到有一次，紀懸做了個夢，夢醒後他才發現，自己對柳憶年的感情有多麼的不同。

那個夢裡，他和柳憶年並肩坐在小溪邊，柳憶年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喜歡往小溪里丟石子。

他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季節，他只是看見在他的面前，小草翠綠欲滴，溪水緩緩流淌著。

兩個人一直沉默著，然後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轉過頭，看著柳憶年的側臉，而後緩緩的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的頭微微的向下傾斜，然後在柳憶年的側臉上，輕輕地留下一個吻。

他看見柳憶年沒有拒絕他，小臉上浮起了紅雲。

然後他醒了。

醒來以後，紀懸才猛然發現，自己對柳憶年居然存在著這樣的心思。

他睜大眼，冷汗從他的額頭緩緩的留下。

難怪當時他會在大冬天裡脫下衣服披在他身上，就算有得風寒的可能，也硬要把自己身上能取暖的都交給柳憶年。

對柳憶年的不出現耿耿於懷，對紀夫人警告並且反對他們的往來表示不滿。

而對一個只認識幾個月的玩伴，掛念了五年。

他那個時候一直都沒有往這個方面想。

然而那個夢，卻反映出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慾望。

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可是這卻不可能。

先不說父母不會同意，柳憶年對他……也未必有這個心思。

他對他的掛念，不代表柳憶年對他也這麼的執著。

賢朝風氣開放，確實也有不少達官貴人好男風，但著都是在私下裡，偷偷的養著小官、孌童，卻不能帶上檯面。這代表在賢朝，男子之間的同性之戀，在世間還是會被人指指點點，鄙夷鄙視。

他自己無所謂，但是他不想柳憶年這輩子都活在別人歧視的眼光里。

所以他沒有說出口，他沒有去找他，他擔心他說了，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正當紀懸發怔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少爺。」

紀懸的慢慢回過神來，「進來吧。」

小丁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個端著面盆的丫鬟。

其實小丁從五年前就跟著紀懸四處趕考，而今日則留在衙門服侍紀懸。

這幾年裡，那個單純的小丁也逐漸成熟，能幫著紀懸分擔一些事情，不再像當時那麼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