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說: 成雙客棧的二三事 作者:苏同歌 字數:2048 更新時間:2019-09-21 15:48:36
外面的雨雖是已停,可秋風卻依舊凜冽,路上行人並不多,三三兩兩的走過,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店裡的人也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沈玥的算盤敲的噼啪響,顧九澤端著茶在角落看書,阿酥似是有了困意,趴在桌子上假寐,顧念楚托腮,一瞬甚至有些懷疑,今天究竟會不會有客人的到來。
正納悶之時,抬眸卻正看見秋風中有一位一身素白的女子正向客棧漸漸走近。
念楚伸手推醒了阿酥,示意他向外看,阿酥揉了揉眼,待看清有客人後便走至門邊,看著門口的女子,帶著清澈的笑意開口:「這位客官,請問您是打尖啊還是住店。」
進來的女子戴著帷帽,讓人看不清神色,她微微轉頭似是打量了客棧的人然後伸手摘下了帷帽,隨後輕聲開口,聲音沙啞帶著滄桑:「我只是來此,向掌櫃的求上一壺酒的」
那女子只看容貌的話,大抵是正值花信的年紀,可令人驚詫的是滿頭青絲竟已全白,眼睛也似是看不到希望的深淵。
女子這話讓念楚聽的雲里霧裡,求一壺酒?她有些不解為何要用求這個字,難道店裡的酒不對外售嗎,這倒是不合常理。
阿酥聽後卻瞭然於胸不改笑意招呼著:「那您先等會,我這就為你去叫掌櫃的。」
女子點頭,徑直走到窗旁桌子處等著,似是陷入了沉思,念楚起身為她倒了熱茶,正好奇之時,陸成雙便從樓上走了下來,手裡還拿了一壺酒。
腳步聲打斷了女子的思緒,她抬頭望向陸成雙然後起身。
「聽阿酥說,你想買這壇醉夢。」陸成雙坐下將那名喚醉夢的酒放在桌上,身子後傾,慵懶愜意的模樣,眼眸中藏了溫潤的光彩。
女子思量後咬了下唇,帶著決絕開口:「對,我想買那壇醉夢。」
「哦?那你可知道,喝了這壇酒後,你的生死就全在你一念之間了。」
陸成雙聲音依舊清冷,似乎他們談話里透露出的這些在念楚聽來極為不可思議的事,在他眼裡,也只不過等閑。
女子聽後點頭:「這個我是知道的。」
陸成雙打量著她,道:「執迷不悟才最傷人,可惜世人大多看不清,即是如此那醉夢你便帶走吧。」
阿酥聽陸成雙說完便拿著酒遞給了那名女子。
念楚看著面前發生的這些事,幾乎要以為他們是一群江湖騙子了,可接下來的事卻顛覆了以往的認知。
「不需要報酬嗎?」女子有些驚訝。
阿酥不知從哪拿出來一把銀色匕首,沈玥端來一方硯,裡面墨色微微泛紅,隨後又取來一個像是賬本模樣的書冊放在桌子上攤開。
「不需要報酬,但需要你走之前留下一樣東西」 陸成雙揮手,阿酥便走上前。
「什麼東西?只要我能給,我都給你。」女子攥緊了手裡破爛的荷包,那是她唯一的家當了。
「只需要將你的血滴進墨里,然後在此頁寫上你的名字和生辰即可,不用緊張。」
阿酥說完將匕首遞給她,待她接過後又退回到陸成雙身後,女子似是沒想到會這麼簡單,伸手接過匕首,並不追問緣由,沒有片刻猶豫便劃破了指尖,微微的痛意讓她不由得皺緊了眉,血珠滲出滴進了墨里,像是暗夜裡開出了惑人的花,隨即這花和夜色一般的墨融為一體,硯中血意更甚。
女子提筆,在書冊上寫下名字和生辰,是極為端正秀麗的字體,見字如見人,自可見其風骨,大抵也是書香門第。
念楚踮腳小心翼翼偷瞄,才知曉了原來這姑娘名喚江萱,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不過一瞬,紙上金光乍現,那字便在紙上突然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了此時此刻的時辰。
「這算是?」江萱看著眼前書冊好奇問道。
「算是……一種契約,用你對另一個的思念,同我交換這壇酒,用這故事來抵債。」陸成雙難得的細心解釋道,慵懶隨意的模樣,比那酒還要醉人。
江萱只是好奇,卻並不在意,也就沉默再不做聲,她早就聽到傳聞,這客棧不一般,若非如此,她又怎能還存了最後一絲希望,來這裡求一個圓滿。
念楚瞪大了眼死盯著那張紙,然後用力眨了眨眼,沒出現幻覺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這客棧難道不僅僅只是普通客棧?
陸成雙將念楚的好奇盡數收於眼底,神色卻絲毫未改,有時候想想,自己救了她,以後大概會好似養了個閨女。
愛極了她這不諳世事的模樣,又恨極了她這前塵往事全部忘掉的模樣,只是所幸這次遇見她時她尚且年幼,還未識得情愛,不過也好,提早保護起來,世間險惡,他代她嘗就好。
阿酥敏銳的發覺氣氛有些不尋常,上前一步試圖打破如今這局面,他拿回匕首開口道「這樣就可以了,您可以走了」阿酥擦拭凈血跡收入鞘中,將她送到了門口。
「多謝掌櫃的。」
江萱道完謝抱著酒匆匆告別,懷中的酒像是珍寶,被她緊緊護住在心口的位置。
這已經是能見到他的唯一希望了,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江萱回到家將酒倒出的剎那,她便似是醉了,恍惚間,似是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春天,酒香便已如此醉人,待喝下去,大抵真的能在醉夢中圓滿一場前塵。
她執著杯子斜倚在榻上,輕酌著醉夢,回憶著往事,回手抽出髮釵看著白髮散落在肩上,難免感嘆,人啊,年歲越長,越想忘記的反而越發清晰。
掌櫃的說的倒有幾分道理,果然執念才是心底的一座牢,困住了自己的一生,她明明握緊了鑰匙,卻仍不想走出心裡的這座牢。
江萱抬頭飲盡杯中酒,再垂眸時,臉頰劃過兩行清淚,罷了,就再醉上一次,忘不了他,便忘了自己好了。
醉意朦朧,鼻尖突然嗅到花香,不知是幻覺還是夢境,曾經舊時的回憶如同畫卷緩緩地平鋪展開,在眼前漸漸清晰,她又回到了他身邊,仍然是那個笑意明朗正值碧玉年華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