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天氣問題，客棧這幾日都並無什麼客人，念楚每日也就多了些樂趣。

柳姓青年每日似乎都要在二樓轉上一圈，最後停在女子的房間門外，神色一日比一日嚴肅。

而那個女子每日似乎都錯開時間，盡量不同他相遇，兩人似乎都知曉對方的存在，可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忽略。

小女孩每日在念楚閑暇時便來粘著她，大抵是覺得她面善，很是容易親近。

顧念楚並無心打聽他人隱私，可小姑娘倒是不設防，一股腦的全對她說了，倒是讓念楚震驚了一下，原來柳姓青年竟是除妖世家柳家的長子柳衡，可是柳家多年前被敵人設計，從此敗落，他的眼睛也因著那些毒，再也不能視物。

念楚聽後一瞬沉默，她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她也一直只盼著報仇雪恨，看著小姑娘又覺得她有這樣的父親，即使危難也不曾拋棄她，或許也算是一種福氣。

顧念楚看著柳盈，像是透過她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只能嘆氣，道：「那你娘親呢？」

柳盈抬頭看著念楚隨後握住她的手，似是看出了她的難過，伸手覆上她的眼睛，語氣中帶了些依賴：「我的娘親，我也沒有見過，我是個孤兒，是爹救了我。」

顧念楚看著她低頭揪衣角的模樣心裡隱隱帶了痛，暗罵自己多嘴，怎麼就問了這樣的問題，只得再想別的轉移話題，開口：「那你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柳盈聽到念楚的話後恢復了神色，笑道：「姐姐忘了，我們是除妖師啊，前些日子爹爹說這裡有很重的妖氣，便帶著我來了。」

這話要是以前念楚聽到，定會不信，可如今她觀念不知何時改變，也並未出口反駁，倒是心裡覺得或許就是如此，只是有些不解這妖從何來。

正納悶著，阿酥坐到了她身旁，敲著桌子喚回了她有些飄遠的思緒：「發什麼呆呢？」

柳盈似乎有些怕阿酥，看他來便跑了出去，不知去哪玩了。

念楚搖頭，隨後又轉身，直直的看著阿酥，阿酥被她盯的有些發毛，莫名感受到了寒意，搬著凳子拉開了些距離：「哎哎哎，別用這眼神看我啊，有話好好說。」

念楚撇嘴：「剛才還想問你呢，看你大抵也是不知道的。」

阿酥少年心性，被激反倒有些不服氣的樣子：「你說吧，還沒有小爺不知道的。」

念楚聽後裝出一幅不信他的模樣：「你說這世上會不會真有妖怪。」

阿酥聽後翻了個白眼，不屑的撇嘴道：「切，還以為你要問什麼，就這個問題，小爺……咳咳，當然知道，你說樓上姓柳的那人什麼身份？」

「除妖師啊」念楚道。

阿酥神色正經幾分： 「很多事情，你沒看到，並不代表沒有。」

「哦？你剛才停頓什麼？是不是有什麼隱瞞？」顧念楚壞笑著看阿酥，意料之中看到他手足無措的模樣。

「才才沒有，小爺為何瞞你。」阿酥額頭滲了汗，內心有些慌亂，這丫頭過於聰敏，差點暴露。

顧念楚點頭，雖是不信，也不欲追問，畢竟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問到底，反倒顯得尷尬。

阿酥看著她的模樣，再次開口時，語氣中帶了試探：「你會怕嗎？」

「存了惡意的更可怕吧。」念楚趴在桌上，閉眼又回想起那雙忘不去的眼睛。

兩人正各懷心思時，樓上卻突然傳來了打鬥聲。

顧念楚和阿酥抬頭望去，竟是柳衡和那紅衣女子打了起來，念楚分不清誰佔了上風，正不明白二人難道結了怨之時心裡突然想到小姑娘的話，柳衡是個除妖師。

幾日相處可以看出柳衡是個性子溫和之人，除了仇人之外那隻有一個身份可以解釋紅衣女子的身份，她是妖，可一個妖又為何要在此等一個除妖師？

念楚有些擔心目前的狀況，扭頭看向阿酥，卻看見阿酥仰著臉儼然一幅看熱鬧的模樣，正要開口，阿酥卻先說了話：「小楚你別急啊，不用擔心，這客棧東西結實得很，他二人也不會真的下狠手。」

念楚聽後點頭，心中默默腹誹，東西都結實，就她會挑，花瓶多脆弱，偏偏被她踢中了，復而開口道：「你怎麼知道不會下狠手？」

「他二人頗有淵源，女的無心同他纏鬥，柳衡也下不去手，他的心太軟，可他是個除妖師，以他的身份來說，對妖心軟，大抵不算是能說的出口的事，這事也算是一樁秘辛。」

阿酥心裡透亮看的明白，柳衡明明多次都可以除去她的性命，可每次都留了後手，這事倒是有趣的很。

顧念楚不知道內里門道，也不知道二人前緣糾葛，只看的心驚膽戰，怕兩人誰受了傷也不好，只是果然如阿酥所說，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勝負已分。

柳衡長劍泛著冰冷的光，卻刺不下去。

他眼盲，看不見面前的女子是個什麼模樣，可他心不盲，他能感知她並無惡意，並且，她給他的感覺，有些莫名熟悉。

柳衡無奈下只能收起長劍，別過身，冷冷開口：「你走吧，別再讓我看到你。」

女子聽後落了淚，爬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角： 「長清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沈莞啊，是你的莞莞啊，這名字還是當時你替我取得，你說我笑起來很好看，所以取了莞爾一笑的菀菀，你忘了嗎？」

沈莞並未起身，顫抖的聲音里幾乎都是濃的化不開的絕望，失了血色的唇更為慘白。

柳衡並未回身，皺眉道：「姑娘怕是認錯了人，在下姓柳名衡，並不是姑娘口中說的什麼長清，也並不認識什麼沈莞。」

念楚嘆氣，欲上樓扶起沈莞，卻突然聽見了她的聲音，帶著旁人都能清楚感受到的苦楚。

「你曾經說過的，就算轉世輪迴也不會忘記我的，我在這塵世，等了你百年，才終於找到了你，你卻和我說你忘了我，你在開什麼玩笑？上窮碧落下黃泉，你說過的，你怎麼能忘？怎麼能忘！」

這話沈莞幾乎是喊出來的，她幾乎沒有了起來的氣力，面前的男人縱然相貌改了，可她曾經冒著風險看過轉世鏡，她不會認錯。

「這已經是你第三次放我了，你還是不忍心是嗎？放棄這些，和我走吧，我從未做過惡，所有的歲月我都用在找你了，你以後一定會記起我的，長清也好，柳衡也罷，只要是你，我只要你。」

柳衡聽後沉了面色道：「真是荒唐，我柳衡，是個除妖師，而你是一個妖，你讓我放棄的那些，你知道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你根本不懂。」

沈莞看著面前的男人，腦中卻突然想起前世同他相處的點滴，語氣卑微：「柳衡，那我對你，又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