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楚向來喜歡下雨的時候，往日每逢此時她睡得向來格外的沉，今日卻莫名失了眠，黑暗中，腦海中那人的笑顏越發的清晰，似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念楚忍不住嘆氣，她這樣的人，應該對誰來說都是累贅吧。

夜色越沉，思緒反而越發的清晰，雨滴聲都似是放大了幾倍，眼睛漸漸適應了這光線，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的大概輪廓。

她已經忘了這大半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麼，已經逐漸開始適應一個人的生活，已經開始學會不再去想念那些往日的溫暖，而是學著往前看，那人的輪廓漸漸溫柔，她像是被完全蠱惑一般，陷進去便不會再試圖向外逃了。

她只以為這些是自己一個人的折磨，沒想到另一個房間的陸成雙也是整夜未眠，鼻尖似乎都能嗅到她香甜的氣息，可閉眼，卻是她前幾世凄慘的模樣，最開始的時候若能護住她就好了，這樣以後哪還會來這麼多坎坷。

顧念楚不知曉陸成雙將同她或者說她的前世的過往都回憶了一遍，只自己在床上輾轉反側，將睡未睡之時恍惚著聽到敲門聲都覺得像是幻覺，側耳細聽後才發現確實是有人在敲門，念楚突然感覺很是無力，下這麼大雨，這麼晚了竟然還有人趕路。

黑暗中顧念楚摸索著點上了燈穿好衣服便下樓開門，這樣的深夜這樣的事或多或少還是令人有些恐懼的，所幸阿酥還在樓下，似乎剛整理好衣服的模樣，看著她下來便揮手：「丫頭快上去睡吧，這裡有我呢。」

「我和你一起」念楚說著下了樓。

阿酥本欲再勸可想想她那個倔強的影子也就作罷，打開了門栓，外面風雨比起傍晚是越發的急了，這樣的雨勢中門外站的女子竟未撐傘就靜立在雨中，雖是如此，可奇異的是一襲胭脂紅羅裙竟是絲毫未濕。

阿酥似是見慣了的模樣將她迎了進來，顧若卻是連忙為她倒了杯茶：「這麼大的雨，您也不撐傘啊。」

女子捂嘴輕笑，眉目秀麗，笑意明朗：「你有見過……怕水的魚嗎？」

顧念楚不解：「魚不是本身就是在水裡嗎？」

女子點頭：「所以啊，這樣不是更自在嗎？」

念楚聽她這麼作答再不追問，女子喝完茶看向阿酥，少年清亮的眼眸暗夜中像是上好的墨玉，一切瞭然的模樣。

女子垂眸，對著指甲哈氣，似是要驅散那殘存的寒氣，極為孩子氣的模樣，隨後道：「你們掌櫃的，是不是早已休息了？」

阿酥應著：「我們掌櫃的這幾日都要休養，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女子打了個呵欠有些乏累的模樣：「既然如此，那明日再說吧，麻煩你給我開間房，多謝了。」

「好，丫頭，帶她上樓吧。」阿酥指間揉了眉心，先有一個沈莞，如今又來一個，如今的妖都不知道隱藏自己的妖氣嗎？哎，真讓人費心。

顧念楚帶著女子上了樓安置好了後便準備回屋睡覺，樓下的燈還未熄，阿酥不知道又去哪裡休息了，那隻黑貓不知何時有溜了進來，趴在櫃檯上縮成一團，眼睛看著她，亮的像是念楚小時候見過的琉璃珠子，清澈至極。

顧念楚本欲將它趕出去，可想到外面的風雨和它的模樣又實在不忍心，明早大概會自己出去吧，以往向來如此，這次或許也是如此。

次日，念楚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大亮，樓下的黑貓果然已不知跑到了哪裡去，只有阿酥打著呵欠揉著眼懶洋洋的坐在窗邊的桌子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柳衡和沈莞也早已把行李準備好了，柳盈這次沒有牽著柳衡，反而依偎在沈莞的旁邊，沈莞為她整理著碎發，眼神流露出的是濃的化不開的溫柔，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般。

若不是出於愛護，又怎麼會眼神都是寵溺，顧念楚真心為柳盈高興，她碰到柳衡和沈莞，也是有福氣的。

「身體好些了嗎？」顧念楚擔心的看向沈莞，不過一夜竟然恢復的這麼快，神色已經如常。

「基本都好了，多謝你們了」沈莞答應著，手卻未停不一會柳盈的亂髮便完全整理好了，柳衡以前似乎從來沒有給她梳過發，柳盈也是孩子容易滿足，笑成了花，拉住沈莞的手一下一下的搖著，開口帶了懇求：「姐姐，以後和我們在一起吧，我絕不會讓爹爹欺負你的。」

沈莞聽後一瞬愣住，想起柳衡之前的一番話，她對他不過是陌路人，又怎麼能強行纏住他：「我……」

柳衡見她未開口，知曉她大抵是還在在意他之前的話，眼眉低垂，片刻後，笑開：「我也覺得一起比較好，盈盈，有這個姐姐陪你，你會不會開心？」

柳衡話音落下，沈莞便覺得鼻尖發酸，眼眶突然有些濕熱，柳盈不知道這些糾葛，只知道自己喜歡的姐姐以後要和自己一起生活，樂的跳了起來，拍著手：「當然好，當然好了～」

「那這樣，你意下如何？」柳衡神態安穩，面色白靜，只有雙頰透出了不自然的緋紅，彆扭的扭過頭，怕沈莞注意到他的失態，這等待換來的重逢著實珍貴，或許是以後掏空了心也再不會遇到的了。

「我……我也不知道，既然你說可以，我也無處可去，那就在一起吧。」沈莞擁住撲在懷裡的柳盈，低著頭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偷偷抬了手，拭去了淚，這麼多年的等待也算是值得。

沈莞此刻不想再去顧慮以後了，這三世，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刻，以後再過千年，她還是會等的，這命運開始的時候便被綁在了一起，誰又能錯開誰呢。

顧念楚捂嘴偷笑，是啊，這兩個人經歷了這麼多，終於算是圓滿了，然後抬頭望向樓上，那人剛好開了房門，垂眸望向她，笑意明凈。

念楚低頭調整著呼吸，卻發現只要一瞬的錯亂，便能讓自己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可面對這樣的他，她又能怎麼辦。

她只能強忍這些念頭與心思，能忍便能舍，不動心才可不痛心。

她暫時還不夠聰慧，若是以後不能實實在在的擁有，又怎麼敢輕易的去打擾任何一個人，尤其那人身處雲端，同她這種污泥，有太過遙遠的距離。

「你在想什麼？」陸成雙在她發獃的時候走到她面前，笑著打量著她。

念楚怕他看出來她的小心思，慌亂搖頭擺手：「沒沒……什麼也沒想。」

陸成雙用摺扇輕點了她的額頭，這傻姑娘能讓他心情好一整天，再不細問只去一旁安靜坐著，看著她忙碌。

昨晚來的神秘女子，不消多時也走到了大堂，走到了陸成雙的面前，不同於昨晚的笑語嫣然，對著陸成雙反而帶了幾分恭敬：「陸掌櫃的……我來這裡求酒」

「哦？你又是為何？」陸成雙眼光流轉，不解，一個妖竟然一心固執到不悟。

「我……從來都知道，我等不來他，那人不屬於我……我只想來尋一場夢。」女子總是含笑的眼眸閃了隱約的淚光，習慣了笑的人，難過的時候總是格外令人心疼。

「這酒頗容易讓人陷進去，縱然你是妖，恐怕也難逃心魔，這些你可知道。」陸成雙神色未改，還是冷淡的模樣。

「我知道，要用什麼換我也知道，掌櫃的，還求你給我一壺，一壺酒後，我就可以真正的死心了。」

女子話才說完忍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