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雙他們剛出去之際，那書生就已伏在桌上沉沉進入了夢鄉，夢裡是一個柳絲纏繞的春日，煙柳畫橋，桃花灼灼，而他站在自己家有些破舊的房門口，一開門，就看見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女人，書生顫抖了聲音：「燈娘……你」

「嘉揚你回來了？書買好了嗎？飯菜我都做好了，快去吃吧。」那個被喚作燈娘的女子，荊釵布裙，容貌卻生的極好，尤其一雙眼睛像是藏了一汪春水，滿目柔情。

雲嘉揚看著燈娘，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只微笑著，耐心聽著她的嘮叨，然後在她疑問的目光下，上前擁住了她，真的等了太久了，像是有一世了，那麼久沒有看到她了，可距她離去也不過六個月罷了。

「燈娘，你還在，真好。」雲嘉揚說後竟濕了眼眶，燈娘對此很是不解，只淡笑：「我能去哪啊，我都在這這麼多年了。」

雲嘉揚聽完一時無語，是啊，她在這都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怎麼就為了他全都毀了呢。

燈娘原是一個燈台，也不知雲家用了幾輩，長久的沾著煙火氣，竟慢慢的開始有了思想，在角落裡，看著雲家一輩輩從榮耀無雙一步步敗落，看著雲家出了人才，也看著雲家平庸至極，直到她可以慢慢變成人的時候，雲家也有了雲嘉揚。

雲嘉揚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燈娘時被嚇得坐在地上的狼狽模樣，那時的他不過十二歲，正夜裡苦讀，桌上的燈台卻悠悠燃起一縷煙，漸漸化成一個女子的模樣，眉目清麗，他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可兩次以後她依然在，他卻被嚇倒在地，如今想起來，委實丟人的很。

「嘉揚，今日的飯菜可還合胃口？」燈娘問完後期待的看向他。

雲嘉揚細細品著，這飯菜的口味還是同往常一樣，糖放的多了，鹽放的少，把醋當做了醬油，可他還是懷念起這味道，並將桌上的菜全部吃光：「自然是好吃的，我們燈娘做的菜豈有難吃之理？」

燈娘本聽他誇獎，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可想到她並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口味就頹了氣，托腮道：「以前記得聽你提起過喜歡這個口味，我便再沒改過，可惜，若是我也能嘗到就好了。」

雲嘉揚去倒了杯水，燈娘嘗不到口味，是在他有次辣椒放多了以後才發現的，他辣的流了眼淚，她卻不解的望向他，那以後他才知道，燈娘分辨不出味道，可無奈，燈娘對廚藝卻有一顆躍躍欲試的心，且樂此不疲。

他記得那日燈娘端了菜來到他面前，色香俱全，只是聞著就流了口水，他夾了一筷子，從此知道了什麼叫菜不可貌相，真是年少無知啊，以為長的好看的菜吃起來也一定美味，年少的雲嘉揚默默灌水，暗暗思索，他家鹽罐子一定空了。

那時的燈娘第一次做菜，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同如今一樣帶了期待的神情，他終是心軟不忍拂了這高漲的興緻，只能帶笑誇獎這菜，燈娘自信心大漲，記下他的口味，從此便培養了一門堅定不移的愛好，雲嘉揚也自那知道了什麼叫一定要為自己的話負責。

雲嘉揚想著從前，不由得笑出了聲。

燈娘好奇道：「你今日這是怎麼了？」

雲嘉揚望向她搖頭：「無事，只是特別的想你。」

燈娘紅了臉，女兒家的嬌羞情態顯露無疑：「不就是出去了半日，吃了糖啊，這麼會說。」

雲嘉揚笑著抱起燈娘，剛才可不就是吃多了糖：「是啊，只有半日，我卻感覺過去了一輩子那麼久，沒有你，半日都漫長。」

燈娘嗔道：「早知你會這麼多甜言蜜語的，我說什麼也不嫁給你了。」

那個昔日的小公子，如今已變成了她的依靠，當時春衫薄，少年如玉，如今的他望向她時眼角眉梢皆，壞心眼的將他的青絲撥亂，看他失了平日的風度，然後終究遂了心魔，畢竟情郎，千金難得。

他低頭望向她，只見燈娘眼神秋波暗轉，像是染了三月桃花色，又更勝三月桃花色，讓他看呆了去，愣了一會才問道：「為何不嫁我？」

燈娘臉色又紅幾分，打趣道：「男子言語輕薄，做事便未必靠得住了。」

燈娘伸手在他後背留下印記，希望縱然有朝一日她離去後，雲嘉揚仍然能記得她，雲深水遠心猿意馬折磨多，我的公子啊，你可知道我心裡這些糾葛。

燈娘陪伴雲嘉揚已有十年時間，從他十三歲至二十三歲，十年對她來說並不漫長，可有了他的陪伴，時間的流逝都難免讓她心慌，怕她一轉眼，他就老了，這世間又只剩她一個人了。

自此荊釵布裙燈下研墨，只為了他能早些注意到她，早些愛上她。

她太貪心，握著難得的溫暖不肯放，燈娘不解，這樣又算不算自私。

雲嘉揚少年時十分膽怯，卻十分窩心，相熟以後她經常問他一些人世間的問題，他都耐心的一條條講給她聽，那時她還叫他一聲公子，那個眉目清朗笑意溫柔的公子，就這樣讓她入了命運的圈套。

待到門口那一樹桃花謝了的時候，春日也過去了，雲嘉揚無奈，同燈娘在一起時總覺得時間過的快，他如今就連那之前難以下咽的菜都覺得無比的可口，他清楚的知道著眼前的一切都是夢，也清楚的知道著夢醒了，燈娘就會如一場霧一般散盡，可他現在，已經不願醒來了。

「嘉揚，你最近怎麼心事這麼重？」燈娘有些擔憂的問。

雲嘉揚擁住她感受著她的溫熱神色緩了幾分，溫軟了語調：「沒事啊，你別多想啊，對了你剛才不是剛煮了飯，可別糊了。」

燈娘聽他這麼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再不追問，快步跑進了廚房去看飯菜，可看完飯菜又獨自擔心，同他相處時日頗長，他有心思她都很是明白，可如今她卻有些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