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暖，將軍府里，吟月湖四周的垂柳都發了新芽，預示著春天的來臨。

湖旁的亭子里，一位白衣少年撫琴而坐，望向亭外的目光柔和繾卷。亭外一玄衣少年正在武劍，琴聲隨著劍術的輕重緩急時而急遂如湍流，時而緩若輕流小溪，時而又殺氣隱現，時而又歡快清揚。

劍入鞘，琴音停。

黃啟璠握著劍三兩步走進亭中坐下，拿起石桌上的玉瓷杯猛喝了一口水，這才笑看著許牧舟說道：「舟弟，你的琴藝越來越精湛了，真好聽，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許牧舟抿嘴一笑：「是你的劍術日漸精湛，我不過是配合你即興彈奏罷了，並沒有名字。」

聽到他誇讚自己的劍術，黃啟璠驕傲地哈哈一笑：「這麼好聽的曲子沒有名字實在太可惜了，不如你給它取個名字？」

許牧舟看看桌上的劍和琴，沉吟了一下，說道：「就叫劍心如何？」

「劍心。。。」黃啟璠反覆念著劍靈二字琢磨一番後稱讚道：「好名字。」

許牧舟露出歡喜的笑，看他額角還冒著汗珠，他躊躇了一會兒方從懷裡拿出一個帕子，捏著帕子的手就快碰觸到黃啟璠的額頭時，他突然醒轉過來一般，將帕子轉而放在黃啟璠的手裡，他偏卻過頭去：「擦擦汗吧。」許牧舟俊俏的臉龐上悄悄爬上一抹紅潤，他含笑手指摩挲著琴弦，心裡莫名緊張著，既盼望他能發現帕子上的玄機，又矛盾地害怕他會發現。

黃啟璠被那方帕子上的字吸引了注意，便沒有瞧見許牧舟的不自然。

卻聽他興奮地念著帕子上的字問道：「舟？舟弟，這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帕子？這字繡的可真好看。怎麼就沒個姑娘送我呢？」

許牧舟的笑就那樣僵在了臉上：「不用就還我」。說著不悅地一把奪過那方帕子攥在手裡。

黃啟璠看他不高興的模樣，以為是他不想讓自己用姑娘送他的帕子，他笑了笑也就沒在意。

突然想到一件事，他高興地說道：「對了，我要成親了，我爹正托媒婆給我物色好的姑娘呢哈哈。」

許牧舟的臉色突然變的煞白，他獃獃地將黃啟璠看著。

黃啟璠卻沒明了他眼中的含義，以為他沒聽懂一樣又說了一遍：「傻瓜，等你兩年後及了冠，也是要成親的，哥比你大兩歲，所以要先娶一步啦。」說完覺得自己的用詞太好笑，徑自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了半天沒聽到許牧舟的動靜，轉頭看向他，卻見他臉色比剛才更白了，身子也不停的抖著，黃啟璠這才發現他的不對勁，連忙關切地問道：「舟弟，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兩人朝夕相處十幾年，黃啟璠知道許牧舟一直有舊疾。

許牧舟勉強扯出一個笑：「不礙事，就是覺得有點冷。」

黃啟璠聽了這才放心：「雖說到春天了，但這風還是有點涼，走吧，我們回屋去。」

扶著許牧舟回到房中，黃啟璠倒了一杯熱茶喂他喝下：「暖和些了嗎？」

許牧舟仍然白著一張臉，對他笑笑：「嗯，好多了。」

但他心裡悲痛難當，喉頭也開始疼癢，他估摸著又要咳了，不想讓黃啟璠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他說道：「我想休息一下。」

黃啟璠把他扶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好，不舒服了就叫我。」

許牧舟點了點頭。

直到聽不到黃啟璠的腳步聲，許牧舟終於控制不住的幹咳了起來。

他倚在床頭上，覺得身體被咳的快要散架了一般，五臟六腑被震的生疼。突然，一股腥甜上涌，他極快地拿出絲帕捂住嘴，雪白的絲帕沾了點點血跡，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許牧舟的視線卻不在這血跡上，似乎對咳血這樣的事早已司空見慣。

他的視線停留在絲帕一角的字上，仔細看，舟字旁邊的蘭草，赫然就是一個「之」字。

舟之，是黃啟璠的字。

良久，他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語道：「到底誰是傻瓜呢？是偷偷摸摸綉了這方絲帕卻遲遲不敢送出的自己？還是看不出這明明是他的字的黃啟璠？」

抑或是，他看了出來，卻在裝傻？

無疑，這個猜測讓許牧舟的心更疼了。

這方堵上他堂堂男兒尊嚴，學著姑娘家一針一線繡的絲帕，終究送不出去了，此刻用在自己身上，也算是實現了它微小的價值，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