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寂靜一片，辰北捏起拳頭，往方向盤上砸了一拳。

「你為什麼不反抗？」

邊上的人又受到了驚嚇，身子抖了抖。

辰北反覆地深呼吸了幾下，終於平復了下來：「好，都是我的錯。」他把語氣和緩下來，「你不諳世事，嚇懵也得有個限度，至少得學會抵抗，抵抗知道嗎？抵禦外來侵害，別人想要害你，你就不能無動於衷地任人擺布……」話說到這裡，語氣又一次急了起來，他幹脆放棄，把頭靠到座位上。

手機得到了充電，死灰復燃，他撥通了陸遙的號碼。

「你終於活了？我跟你說，齊律出了酒吧，現在正在他家附近的濱海路103號小楊燒烤那吃燒烤……」

辰北打斷她的話：「我這裡遇到了點事。」

「啊？沒事嗎？」

辰北側過頭，看到時析蜷縮的樣子，嘆了口氣。

「我先回來。」他轉動車鑰匙，「齊律就先讓他飽餐一頓，跑不了。」

晚上12點的專案組大樓燈火通明。王朔將一碗泡好的鮮蝦魚板面往兩人面前一擺，辰北拿起叉子就打算吃，王朔動了動手指，將面挪到時析面前，辰北心神領會，將叉子遞給他，自己動手又泡了桶面。

時析無動於衷，只是對著面發獃，熱氣撲騰了上來，他的眼眸中凝結了一層水霧，白皙的臉龐被硬生生掐出一道青紫。

王朔心疼得快絞痛，又不好開口，只好隔著桌子伸手摸了摸時析的頭。

「齊律那小子呢？」

陸遙瞟了眼電腦熒幕：「還在燒烤店。」

「好。」王朔拿起車鑰匙，不忍地回望了時析一眼，「你們的王叔叔去去就來。」

沒了王朔緩和氣氛，陸遙直想往樓上逃，可她現在走未免太不夠意思，先前她多加思考就讓時析去找辰北，這本就是個錯誤，事情變成這樣，她自感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而現在周圍的氣氛實在太過沉悶，她想了想這台筆記本里好像還有個「漫漫長夜」的生存類遊戲下著沒玩，而此時對於應該睡美容覺的自己來說，這個晚上本來就相當於是漫漫長夜，哪壺不開提哪壺，她一下合上筆記本。

辰北還叼著片蝦片，嘴裡的面還沒咽下，邊上的時析便起了身。

「嗯？」

手被牢牢地抓住，辰北趕緊放了叉子。

時析拖著他飛快地走著，他不明所以，回頭望著陸遙，陸遙更是不明所以，只好聳聳肩，攤了下手。

他被塞進了那架運屍專用電梯，直到了三樓，又被時析拉進了法醫室。

「嗯……我為我剛剛在車裡對你發脾氣道歉。」辰北被按到椅子上，又看到時析打開幾個櫃子翻找了起來，他望瞭望里室的兩張陰涔涔的驗屍台，決定立即道歉，「所以請你不要解剖我。」

時析沒理會他緩解氣氛的玩笑，找出一隻箱子，擺到桌上打開。

辰北一晃眼，看到好幾樣金屬器具，他幹幹地笑了幾下。

「我還沒有被法醫動用私刑……」

他看到時析抬了抬眼，對於這些沒太多分值的玩笑，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

然而時析依舊沒有聲響，只是輕輕拉了他的手，到一旁的水槽，打開水龍頭沖洗。

辰北僵了僵身子，手背在清水的緩衝下隱隱作痛，如果不是現在感知了痛感，他大概還在回味鮮蝦魚板面的味道。

而在時析的手下，他總覺得自己現在和驗屍台上的屍體沒有區別。

還扎在手背上的玻璃碎片被取出，傷口在生理鹽水下再次洗凈，他看到時析猶豫了下，用鑷子夾了棉球，沾著酒精將消毒過的皮膚上的碘酒擦去。這是很細節的「脫碘」方法，為了避免碘酒灼傷皮膚。

辰北笑了笑。

以前在警校的時候，三天兩頭免不了受傷，醫務室的大媽們司空見慣，弄瓶碘酒給根棉棒自己塗，想不到在自己活到了大老爺們的年紀，居然被「呵護」對待了一次，真是如沐春風，只是手指觸碰間，時析的指尖有些微涼，在酒精碘酒味血腥味混雜之間，他又聞到了若有若無的奶香味。

「謝謝。」

包紮完畢，辰北握了握有些活動不便的右手，時析將剩餘的紗布放回，望著他手腕上的白色手環出神。

「那個……」他還想再說幾句，卻見時析起身，把身上的外套脫下，重新塞了回來。

「今天真的抱歉。」辰北接了外套，卻覺得這件衣服格外沉甸，他看到時析從衣架上拿了件白大褂，套上，又整理了下包，快速背好，最後取出一隻口罩，恢復了與人相隔甚遠的狀態。

「研究心理那麼多年，卻沒考慮到你……」

時析的一陣猛搖頭又把他的話堵了回去，辰北起身，覺得尷尬快要溢出來，這個時候如果能互相交流交流，他可能更能理解時析的意思，然而這個「互相」卻無法達成，時析沒有說話，整整一天，他都沒有聽到從這人口中發出的任何聲音，這股壓抑又憋屈的感覺是人生初體驗，他必須得調用起全身上下的感官來猜測這個人的意思。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時析要「下班」了。

「路上小心。」

直到最後他目送著時析上計程車，待計程車走遠後，他又在門口待了好久。

「你們去了趟GAY吧……怎麼回來就跟拍韓劇似的？」

辰北回頭，陸遙拿了杯咖啡，倚在門框邊笑：「頹廢的背影，細心包紮的傷口，敢怒不敢言，久久不能平復的內心……」

「你為什麼不去寫小說？」

陸遙神色緊張，從悠閑的倚靠姿態正直了身子：「你……怎麼知道我在寫小說？我的文檔可是雙重加密……你不可能破出來……」

辰北差點沒笑出聲來。

「咳咳咳……我是在關心你。」陸遙抓了抓頭髮，決定將剛剛自己愚蠢的說漏嘴給翻頁，「好了，你也可以下班了。」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suv停到了門口。

「我剛把齊律那小子送進局裡了，沒事，他今晚能好好睡，酩酊大醉的人也問不出什麼。」王朔從車上跳下，「隊寵呢？走了？」

辰北點點頭：「剛好，我有些事情想要問王組長。」

「呃……什麼事？」

「關於時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