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走後好一會兒，終於給他放開，氣喘吁吁的朱曉滿腦子疑問，「阿蘄，你又打什麼鬼主意了……」

「哦~？」小伍眼珠一轉，歪著笑開，「給那孩子開開竅~告訴他那千年老魚要怎麼個吃法兒~」所以說，周淳啊，小銀怎麼能拿來和小伍比呢？他可是五步蘄蛇妖，劇毒。

話說小伍哥和朱曉哥……他們倆的事情，東湖城裡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沸沸揚揚到平平淡淡，也傳言近十年了，當初據說小伍哥還沒有現在那樣高大，比朱曉哥嘛，個子還要小一點，偏偏少年。或許還有如同他們一般的人，但是要成親就不容易了，聽小伍哥說過，朱曉哥的娘吧，一定要將朱曉嫁了他，他也是沒有辦法，想到這，周淳笑笑，小伍哥臉上的笑容，一定不是那個說法兒。

天色也不那麼早了，不知道小銀醒了沒有，周淳手上拿著油紙包，腳上加快腳步。

「啊——————！！你滾你滾！不要過來！哇啊啊啊————」周淳還沒曾打開院門，就聽到小銀的尖叫聲傳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家裡有爹以前留下的結印什麼玩意兒的，根本就進不來賊啊，所以他通常連門都不鎖……莫不是來了什麼歹人要對小銀不軌！？

「小銀！」他急忙跑過去踢開房門。

「喵——」一聲貓叫傳來，小銀此刻正縮在床頭一角，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小臉皺成一團，掛滿淚水，知道的曉得他面對的是一隻貓，不曉得的，還以為他面前是一隻老虎呢……

「淳哥……」這一聲喚，才讓周淳發現了站在一旁與小銀同樣不知所措的女子，她正是那牛大夫的女兒——牛珠兒，此時也是梨花帶雨，淚流如柱……顯然，那貓不是別家的，正式她家那隻小草。

按理說女人哭起來比男人頂用，可是看著小銀抖抖著，手上有血，周淳皺眉，心裡沒來由的一緊，走過去一把提了小草的脖子，別家的貓都是抓人，她家的貓竟還咬人！哭，你還好意思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麼，眼淚比那東湖水還賤，不就是為哄著你不哭嗎，你說要嫁我，我也就忍痛答應了，當年我只有十二歲，你也只有八歲啊！你爹真狠啊，十年前就知道你嫁不出去！好嘛，今天竟然還趁我不在家，帶只貓來咬我的小銀，要娶你？我還不如去你家稱半斤砒霜給它當飯吃了！周淳心中不快，連前朝的事情都翻出來，給她天南地北一陣亂轟。

但，心裡罵罵可以，表面還需盡量剋制自己不要將那亂叫的貓咪砸到她臉上，而是砸到她懷裡，「喵！」喵，你還敢喵，要不是你主人在我早扒了你的皮去！再使勁深呼吸，才是終於擠出一個還算和善的笑容，「珠兒……你怎麼來了？」雖然，總有些隱忍。

「我……我來看看你……不知道你家……還有別人……」少女抱緊懷中的貓咪，小草還在盯著小銀的方向，要不是主人抓得緊，又有周淳擋在身前，它興許又撲了出去。

這個的確不是人，不然誰家這麼大的人還怕貓怕成這樣……說到貓，周淳心裡再次燒起一把無名火，「他是我的小表……妹，叫周銀，你可以叫他小銀，生來最怕的就是貓，看來你家小草可是把她嚇壞了。」

「表……堂妹？」牛珠兒臉上一陣青白，吸吸鼻子，淚水從斷了線的珠子又連成一串一串，「我……我走了……」她倒也不多問，抱著貓，轉身出了房門。

「喵！」最後這聲貓叫，還讓小銀的肩膀抖了一下。

周淳反身，小心翼翼靠近小銀，當手剛剛碰到他的肩膀，他便又是一抖。目光所及，小草咬的他那隻手，還是昨天在船舷上撞傷的那隻，本就青紫，還被咬上一口，周淳連心都疼了。

將那個抖不停的小身子撈進懷裡，周淳給他擦去眼淚，第一次見到小銀的人形，他也是趴在那缸邊哭個不停，同樣是眼淚，不同的人怎的差別就這麼大呢？

「疼嗎？」周淳小心將那隻有著貓牙印的傷手捂在自己手裡，冰涼。

「……嗯。」小銀點點頭，「那貓他……他說要吃掉我……嗚……」說著又哭起來，想他活了千年，還不知道有「貓」這種東西的存在，那小東西看起來不大，卻兇猛得很。

「吶，有我在，他什麼也吃不掉，別哭了，啊。」周淳把他的長髮攏到脖子後面，不讓淚水沾濕了黏在臉上，給他的手上了傷藥，用布條細細包好。周淳真是不清楚，心裡因為小銀的疼而冒出來的那絲絲酸楚，究竟是什麼感覺。

「周淳，我餓了……」哦，也對，是那貓的耽誤，時間已過了晌午，想必小銀又哭了這麼久，更餓。

剛想這一時半會兒魚也熟不了……「啊，對了，你等我一會兒。」想到從漠然樓帶回來的油紙包，周淳欲起身，不料小銀卻抱住他的脖子不放。

「我只是去拿東西給你……」

「我也一起去！」小銀想的就是，這個間隙，讓貓再跑來怎麼辦？周淳一手就把貓給抓走了，跟著他才不怕呢！沒辦法，反正自己力氣大，他也不重……只好又抱著他，走到外房。

「哇~好香~」聞到香味的小銀突然從周淳身上跳下來，朝著香味跑過去，啊，他已經能走了……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周淳解釋不清，心裡那一瞬間的失落又是什麼。

「周淳，這個好吃~」小銀眼睛眯成一條線，兩條腿在高凳子上蕩來蕩去，突然把啃了好幾口的魚糕遞過來，「你也吃~」

哦，有進步，知道東西要分自己一起吃了，周淳看著那塊油香金黃鑲著幾個白牙印的魚糕，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張口咬下，算了，他雖然一千多歲，但終究還是條魚……

果然不到晚飯時間，牛家的人就找來了，也不多，就是牛大夫帶著他的女兒牛珠兒，這孩子其實也可憐，自小沒了娘的，整天淚目淚到人家看著都累，可惜，沒人憐。

「周淳！你是什麼意思！那小妮子到底是誰？堂妹？好端端的，你哪裡冒出來的堂妹，別以為你爹死了，就可以隨便亂說！」今天以前，還真以為牛大夫只是醫術牛，沒想到他脾氣也是這麼牛，說起話來更是牛，在他的質問面前，周淳顯得尤為平靜。這被爹看作笑話的事情，一拖就是十年，似乎，真的是拖累人家姑娘了。

「牛大夫，他確實是我的堂妹，叫周銀。」周淳摸著小銀柔順長發，因為長發與臉蛋的關係，根本沒人會去注意他的喉結與平坦胸前，這樣一個長相靈氣可愛的女孩，與任何人的眼緣都會十分相符。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更將牛珠兒比到了坑裡去，怎的叫她爹不妒忌。或許牛珠兒並不是不漂亮，只不過，大家對她的長相大多模糊不清了，一個動不動就淚流成河的女子，實在叫人惋嘆，家裡不缺水源，煮湯還是要放鹽，孟姜女的故事或許悲切惹人憐，但生活還是要樂觀一些，於是大家紛紛對其繞道而行。

只能說，十年前的小周淳是善良的，他只是想用一句孩子間的笑語止住牛珠兒臉上停不下的眼淚，那些欺負她的孩子，以他的眼淚為樂，他不忍。但同樣的，得來這樣的後果，卻是他與爹都始料未及，雖然爹從未答應過這門婚事，但自從他去世之後，牛大夫似乎已完全不將他看做人了。

小銀不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堂妹」是個什麼東西，周淳故意不給他解釋，就給他說，做人，必須有個人類的身份，這便是自己給他的人類身份。但小銀並不想出來面對這個早上帶貓進屋的女人，還有她身邊的那個中年人，小銀近乎本能地排斥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挪啊挪，挪到周淳身後躲起來，拉拉他的衣角，小聲道，「周淳，我想進屋裡去了……」

「再等一會兒，晚上我做紅燒魚給你吃。」周淳特意壓低聲音，目的就是讓他們見人不見聲，只看到周淳臉上柔和的表情，與小銀看起來被他們嚇得夠嗆的樣子。聽到紅燒魚，小銀望望這邊的兩人，表示紅燒魚的誘惑更大一些，點點頭，留下來，臉上千萬個不願意。

牛珠兒定定看了小銀一會兒，又紅了眼眶，她美成如此，周淳於她，怎的都比對自己來得好……遂轉身，哭著跑出院落。

「珠兒，女兒！哎呀，你你你……周淳你給我等著！」牛大夫的火氣真是不知道向誰撒了，只留下句話，也轉身追著女兒去了。

周淳當然等著，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唉。

「不要嘆氣，」小銀仰頭，伸手撫平周淳眉間的川字，「以前我聽大王說過，人類就是因為常常嘆氣，才會老得比我們都快，才會活得不長。」對於千年歲月，一段幾十年的人生何豈是「不長」，簡直太短。小銀不想讓周淳活得不長，他會把魚做熟了給自己吃，他的懷裡睡覺也很暖，比在水裡睡覺舒服許多，這種日子，小銀很喜歡。

周淳轉笑，露出一口白牙，握住小銀的手，「我只是人類，註定比你早死的。」所以他為什麼要喜歡上這麼個小魚妖呢，即使他不是人，甚至……不是女性。

低頭，周淳在小銀臉頰一吻，他頓時僵住，眨眨大眼睛，挪了個地方，又吻住他的唇，只是一點，再放開。

「我去做魚給你吃。」周淳挽著袖子進廚房去，小銀沒有跟上，他突然覺得臉上很熱，那就是大王所說的「取暖」嗎？果真身體會發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