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葉曉楓興沖衝去拿筆墨紙硯的背影，風策的視線隨著那抹身影而來回往複，悄然移動。

一年了……

整整一年，沒有聲音，更別說人影。

他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將要一直持續，然而不過短短幾天，居然已經開始習慣……習慣有這樣一個人陪伴在身邊了。

生平第一次，風策生出一種難言的溫情來。

「風策！來！」葉曉楓捧著一堆東西放到茶幾上，「既然不能說，就用寫的。」

風策順勢接過硯台筆架，將雪白的宣紙鋪開在檯面上，問道，「我要寫些什麼？」

「你可以寫寫對趙長寧這個人的感悟，然後@一下作者。」葉曉楓一邊磨墨一邊說，「之前有幾位藝人在敲定角色後，就上微博和作者大方分享心得，下面還有一堆粉絲跟著討論，我覺得效果很好，我們可以借鑒參照。」

風策凝神細想了片刻，隨即瞭然一笑，在筆架上挑了一支狼毫。

葉曉楓連忙拿起手機跟著拍攝。

時間一分一秒於身邊緩慢流淌，無聲無息，偶爾有輕微的細響，卻是筆尖劃過留下的痕跡。

鏡頭裡，只見風策盤膝端坐在茶幾前，微微垂首，手腕輕懸，提筆輕寫；他低頭的側臉溫暖沉靜，懸腕握筆的姿勢好看到不行，一豎到底再一橫收盡，橫豎之間都是他低眉斂目的風情。

似乎生命中早已將此事重複了千萬次，他毫無猶豫，信手拈來，一字一字，瀟灑自在。

鏡頭外，葉曉楓的神思卻隨著眼中所見，逐漸拉遠。

不是不知道這個人長得好看。

從第一次見到風策，在《三千鴉殺》的公映上，他就感受過這種幾乎能收人魂魄的俊美。

可是當他透過鏡頭去看時，這種感受又變了。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淡化，只剩下風策的身影凝結在視線里，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全部的細節都被迫封在了鏡頭裡，然後放大，再放大，強迫著葉曉楓不斷地接受，直到他將這抹身影徹底地印到心裡。

那種風策本該如此的感覺又涌了上來，比之前看到他穿古裝時還要強烈。

好像這個人根本就不應該屬於這裡。

不屬於這裡的一切。

他彷彿自成了一個世界，明明咫尺，又觸手難見。

「好了。」只聽風策淡淡道了一聲便放下了筆，回過頭來對他清淺一笑，「葉曉楓。」

這一笑透過鏡頭一下子撞進了葉曉楓眼底，葉曉楓猝不及防，手上一松，手機掉到了地上。

心臟彷彿漏了一拍，於停頓的剎那，從眼睛傳遍全身。

「怎麼了？」風策彎腰拾起手機遞還給他，葉曉楓愣愣地接過，整個人還有些沒回過神。

「啊，哦……你寫好了？寫的什麼？」他尷尬地咳了一聲，避開風策的眼神，走到茶幾前。

「望斷雲海空留意，雁去歸來傷滿天……趙長寧。」

葉曉楓理科出生，語文老早還給了體育老師，索性跳過了他的詩，轉而去看他的字。

而風策的寫得很好看，葉曉楓覺得比自己以前看過的那些書法作品都要好，說不上來是什麼字體，反正和見過的那些都不太像。

「這不是楷體吧。」他問道。

「是瘦金體。」風策更正。

「瘦金體？」

風策來到他身邊，淡淡道，「瘦金體乃宋徽宗所創，所謂天骨遒美，逸趣靄然，便是其意。」他看著自己桌上的字，並不怎麼滿意，「與他後期的鋒芒畢露相比，我最多隻勉強算得上略帶傲骨，不提也罷。」

風策很少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平時講話那都是一個一個字蹦出來的，葉曉楓聽得雲里霧裡，到最後除了點頭還是點頭，「可我覺得你寫得好，非常好！」

這是真心話。

風策漫不經心地笑笑，難得勾起了興緻，便問道，「你為何不練書法？」

「哦，這個啊……」葉曉楓回憶著他操蛋的國小生涯，有些不好意思，「小時候學校里有組織過興趣班，學過一段時間，不過沒堅持下去。」

「哦？」風策挑眉，將筆遞到他手裡，又鋪開一張紙來，「試試吧。」

「那先說好，不許笑我。」葉曉楓忐忑地握著筆說。

「不會。」風策保證。

「其實我真的只練過一點點時間……」

「無妨。」

「不過你還真別說，小時候我寫的毛筆字，老師都誇過的。」

「我拭目以待。」

「那你好好待著！」說完，葉曉楓右手執筆，彎腰，蘸墨，眼看著就要寫下第一筆……

「……」怎麼這麼抖！咦，誰的手在抖？這是我的手嗎？

風策：「……」

無語地瞪著那隻抖得跟了帕金森似的爪子，葉曉楓尷尬地笑笑，「太多年沒練了……」

風策笑著搖頭，只見他上前一步，順手握在了葉曉楓右手上，然後微微用力，為他穩住了握筆的姿勢。

兩人的距離在剎那間被拉到了最近，葉曉楓整個人彷彿被他擁在了懷裡。

這下手不抖了，葉曉楓整個人都僵了。

「想寫什麼？」風策低聲問他，頓時一股極癢的酥麻從耳邊開始貫穿全身，葉曉楓始料未及，一時間只覺頭皮都快炸了。

「不、不知道……」他忙急急吸了口氣，怕再不呼吸就要窒息。

風策略有停頓，片刻後，他手中用力，帶著葉曉楓的手一筆一劃緩緩寫下：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什麼意思……」葉曉楓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深藏不露的文盲，不然這人說的寫的怎麼一概不懂呢……

「意思是說……」風策眼中滑過笑意，然後輕輕地說了一句，「在我心中，你是君子。」他隨即鬆開了手，轉身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筆墨紙硯。

而葉曉楓怔怔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沒有出聲。

好像他溫熱的氣息還殘留在耳邊，伴隨著那誘人沉淪的嗓音緩緩纏繞在四周……如此迷醉，教人留戀。

第二天早上，葉曉楓正在廚房忙活早飯。

他雖然沒有當廚師的意向，不過對一日三餐向來看重，葉曉楓的理念是，可以吃得不多，但在條件允許下，必須吃得夠好。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句話還是很在理的。

金黃色的蛋液緩緩鋪開在平底鍋面上，等半熟的時候撒上點香蔥末，火腿丁，最後翻個身，頓時芳香四溢。

「OK！」葉曉楓將煎好蛋餅裝在盤子里，再切了幾個橙子放到榨汁機里，很快兩倍營養豐富酸甜可口的橙汁便新鮮出爐。

葉曉楓端著早飯正要走去客廳，一個轉身卻看見風策不聲不響地靠在廚房的門框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葉曉楓下了一跳。

「你來了怎麼不發聲啊，嚇死人了。」他驚魂未定地喘著氣，順手把東西交給了風策，「你先吃，我收拾收拾就來。」

風策看了看手裡的東西，煎蛋餅金黃噴香，橙汁泛出誘人的色澤，光是看著就覺得一定是美味可口，教人食指大動。

再看看還在廚房忙裡忙外的人，風策的目光逐漸轉深。

其實他很早就醒了。

事實上，每一天，他醒得都比葉曉楓更早。

他能在房間內清楚聽到葉曉楓開門而出，在客廳來回走動，然後去浴室進行洗漱，最後從廚房傳來各種刀具鍋碗的聲音。

這些聲音並不響，可前前後後卻無比清晰，他甚至可以透過這些聲音在腦海構想葉曉楓忙裡忙外的畫面。

那麼真實，那麼鮮活。

那麼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生活。

葉曉楓帶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