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底和四壁都鋪了厚厚的紅布綢緞，像是要給棺主人一個非常好的睡眠體驗。然而本應在其中的主人家，卻不知去了哪裡。

或許這棺原本就是空的？

年歲久了，甫一打開，從棺中散發出一股霉味兒，柳無意最是聞不得，捂著鼻子離遠了些。

府中管事的人，一個兩個都沒想到要做保密工作。沒一會兒，「祿王府挖出棺材」這事兒就傳了出去。

因為窮酸，祿王府沒有門房，也沒有衛隊，圍觀群眾竟越來越多。

有不怕事的年輕小夥子跑進了來，一臉興奮往棺材裡看了一眼，發現是個空棺，倍感無趣。

「什麼啊，空的。」

是空的。

先前的抬棺人不服氣，「那為什麼我們抬不起來？」

如果裡面什麼都沒有，但是又抬不起來，那不是更加詭異嗎？

那小夥子愣了一下，「不可能吧……」

小夥子有衝勁，還想仔細查查是怎麼回事兒，沒走幾步，一位老婦人顛兒顛地走過去，揪著他的耳朵，按著他的腦袋給棺材鞠了幾躬，「小孩兒不懂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計較……」拉著他走了。

小夥子擰巴，跟他娘杠，「那裡面什麼都沒有！就算有，那也是鬼，不是人！」

聽到「鬼」這個字眼，圍觀群眾紛紛退後，形成的包圍圈瞬間大了好幾圈。

祿王滿懷畏懼，又無可奈何地走到柳無意身邊來，小聲問他，「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柳無意覺得很奇怪，你自己家裡的事情，你不知道嗎？那棺材雖然比一般的要小，可是想要運進來，府中的人不可能發現不了。

然而如今祿王一臉無辜，頗帶幾分膽怯。再看這事兒，分明透著陰謀的味道。

柳無意不喜歡麻煩，也不喜歡牽扯到什麼事件中去，所以他決定撂挑子了。

「是空棺。不過在王府發現棺材這種事非同小可，我看還是稟告陛下，再行定奪。」

祿王一臉木獃獃地點了點頭，看來真是被嚇傻了。

說起來，柳無意是監工，看來這事兒還得他去報告。也是個麻煩事。

看了看周邊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柳無意頗覺不妥，「各位，都散了吧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

圍觀群眾並不聽他的話，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還有一些聲音是沖著他來的，她們來得遲，擠不進來，只能靠喊，

「陳公公，您熱不熱，奴家給您帶了冰鎮綠豆湯！」那位揮著小手絹兒的，看上去有些眼熟，是浮萍聚的一位姑娘。

「陳公公！妾身這裡有傘，不如咱們一起……」那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姑娘，話說到一半被她哥哥捂住嘴拖走了，「閉嘴！還要不要嫁人了你！」

「陳公公！看我一眼！啊他看我了，他看我了awsl」這一位太過激動，捂著胸口緩緩倒地。

這亂的。柳無意頭疼得很。

余舟聽說祿王府出事，手上的事都不管了，直接沖了過來。

擠在人堆里，人們正議論著呢，就算他半點不知情，這會兒也左一耳朵右一耳朵聽了個大概。遇到這種事，他生怕柳無意被嚇到。從人牆中擠進來，想要幫幫忙。

「站住！」柳無意制止他，「你幹什麼去？」

正想辦法驅散圍觀群眾呢，又有人跑進來看算怎麼回事兒？

太陽明晃晃的，柳無意一時沒看清，以為這又是哪家好奇心重的少年，說得嚴厲了些。

余舟一個激靈，「查……查一下。」

余舟年方二十，身形怎麼說也不像個少年。奈何柳無意眼睛一花，看錯了。

余舟卻以為柳無意不願讓他接近棺材，所以才這麼凶。

他正想著怎麼說服柳無意，柳無意一說完話，看清了是余舟，幹咳一聲，「咳，余大人，你怎麼來了？」

余舟實話實說，「想幫忙。」

祿王年歲並不算大，平日里也沒見過這種事，這會兒心理壓力頗大，拉拉柳無意的袖子，道，「本王……本王有些熱，回房休息一會兒。」一溜煙兒跑了。

柳無意很無奈。

余舟沒等到回答，又重複一遍，「我想幫你。」

柳無意想著，說不定余舟有辦法驅散圍觀群眾，點頭道，「有勞了。」

余舟異常激動，大步走到棺材邊，俯下身，半個身子探進了棺材裡去。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柳無意驚呆了，不是說幫忙嗎？這又是做什麼？

他剛剛只聽到說「幫忙」，沒聽到余舟要「查一下」，這會兒後悔也沒用，只能等著。看他能查出個啥。

柳無意也沒抱什麼希望，只認為是年輕人好奇心重，犯了中二病，到時候發現沒什麼好玩的，也就算了。

余舟在棺底和棺壁摸來摸去，棺底不平，厚厚的紅綢布下面有什麼凸起。余舟頓了一下，又往旁邊找了一找，果然，又有一個凸起。

把棺底礙事的紅布綢子扯下來，余舟正打算把它們扔出去。棺壁上覆著的紅布也被扯得鬆散了，在掀起的一角下，能看到棺壁上密密麻麻寫了無數紅色小字。

余舟瞥到一行，上面寫著「妾願與君相知」。

為了不引起圍觀群眾更大的好奇心，余舟不動聲色地把棺壁的紅布撫平，然後退到柳無意身邊。

見余舟出來，應當是有了結果，柳無意問道，「怎樣？」

余舟指指棺材，「有人把棺底和地面釘在一起了。」

先前信誓旦旦說鬼怪作祟的人不敢置信，「這麼簡單？」

只是這樣的話，心中頗為失望啊。

「就這麼簡單。」余舟板起臉，「經本官查驗，並非神鬼之事，各位莫要胡亂言語，各自散去吧。」

余舟身上穿的是書府的黑色官服，面相本就穩重，這會兒又十分嚴肅，比起一身煙雲綽綽，發怒也毫無威懾力的柳無意，看上去更像一個「官老爺」。說起話來，毫無商量的餘地。

有不死心的上前去看，果然棺材底有幾個黑色大釘子。紛紛搖著頭，失望至極地走了。

沒啥可看的，官老爺又嚇人得很，人群也都慢慢散去。

柳無意趕緊叫人把門關上，這麼多人，可真是怕了怕了。

一回身，正對上余舟怔忡的眼神。

柳無意忍不住道，「你做夢了？」

余舟看上去特別像剛從夢中醒來，尚且迷茫的狀態。

「……沒有。」余舟勉強笑了一笑，沒有看柳無意，低頭從他身邊經過，向門口走去。看樣子，是想直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