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茶還真是越喝越好喝……」也不知八王爺是在好意緩解氣氛，還是在刻意表達著什麼，大大咧咧的端起茶碗，將茶水一飲而盡，然後示意雲尚榕再給他添上，「何將軍，你也喝點呀，可別辜負了咱小樓國畫師的一片好意啊……」

何丞房遲疑了片刻，但還是在八王爺的一再邀請下，飲下了這碗茶水。他很清楚，飲下這碗茶水就意味著接受了雲尚榕畫師的身份。之後，就算有其他官員提出抗議，他也必須站在八王爺的陣營里，無條件給予支持。

而溫如泰與雲尚榕顯然都沒有看出這碗茶的意思，兩人還傻乎乎的笑著。

「既然八王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要不就先讓雲畫師暫住在將軍府吧……」雲尚榕的身份已經變得非常敏感，何丞風實在不放心把他放到皇宮裡去，「等他學會了小樓國的國禮以及熟知畫師的職責之後，再搬進皇宮也不遲……」

八王爺此番來訪的目的初步達成，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還是大將軍想的周到啊，是得安排個國禮先生好好教導一番……不過依將軍之見，應該指派哪位先生呢？」

「沒有特別推薦，還請八王爺自行定奪……」不是沒有推薦，而是不能擅自推薦。以免惹來拉幫結派之嫌。

「行……既然大將軍都這麼說了，那找先生這事就由我全權負責了……」八王爺高興的一拍大腿，身體微微傾向何丞風，「我今晚會在皇宮設宴款待雲畫師，大將軍跟溫校尉也一起來嘛，人多熱鬧……」

「既是招待雲畫師的，作為不相關人等，我不去應該還不至於掃興吧！」

一方面，何丞風是真的不想踏進人多口雜的皇宮，更不想在皇宮遇到未婚妻公主；另一方面，當今聖上多疑，何丞風怕與王侯將相走的太近，會引來不必要的猜測。

「我哥讓我回家吃晚飯，怕也去不了……」大將軍都拒絕掉的邀請，作為部下的溫如泰自然也不會接。

「行行……你們去不去隨意！只要咱們的雲畫師能準時出席就行……」八王爺換了個姿勢，拉開與何丞風之間距離，並把注意力轉移到雲尚榕的身上，「雲畫師，你會出席本王的晚宴吧？」

「只吃飯，不留宿！」雲尚榕再一次申明自己的原則。

「行，行……等吃了晚飯，我就派人送你回將軍府，找你的大將軍睡覺去……」

「好啊！」

「……」

何丞風捧著茶碗，表情複雜的看著茶水表面漾出的一圈圈漣漪。他不知道八王爺為什麼非要執著於過去的事，也不知道頭腦簡單的雲尚榕會不會平安的度過這場鴻門宴……

但他知道，事情竟然已經傳到了皇上那裡，估計就沒那麼容易收場了！

八王爺走後，何丞風一個人在營房思索了良久後，決定與雲尚榕好好談一談。畢竟曉月先生與孔雀橋那件事，他們何家也曾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以至今日，何家依舊背負著那份沉重的罪孽……

「你……你坐……」

何丞風還是第一次認真的審視著眼前的少年，鵝蛋小臉，細眉大眼，臉上光溜溜的就連肌膚的紋理都不明顯，稚氣將脫未脫，咋看上去就像個深居簡出的大姑娘。但觀其整體，非但不見少女的陰柔之美，反倒一臉朝氣蓬勃的英氣，儼然是個活潑好動的大小伙。

「大何，你剛才怎麼一直悶在屋子不出來啊，我在外面都快急死了，是不是不高興我出去吃飯啊？你不願意的話，我就不出去了……」這一開口，不但活潑好動，還不咋正經。

「雲尚榕……」

「叫我榕榕。」

「榕……榕榕……」為了加快交談進度，何丞風只能在這種小問題上放棄抵抗，「你之前跟我說，你不是人類是真的嗎？」

「真的啊！不信的話，你可以去你爺爺的墳頭上問……」

「好好……我有空會過去問的。」雖然聽著像罵人，但何丞風依舊保持著和顏悅色的友好，「不過你不是人的話，是……是……什麼……」

「可能是鳳凰，也可能是……鳥人吧？」雲尚榕為難的撅著嘴，很委屈的看著何丞風，「其實我也不曉得我是什麼……」

「……」

「……我小媽告訴我，我親媽是鳳凰，我親爸是修行得道的人類，他們也不太確定我是什麼……但因為我是從我媽肚子里生出來的，所以他們就把我的戶口掛在鳳凰一支下面了……」

何丞風一臉陰沉，心道，鳳凰乃傳奇神鳥，怎麼可能會生出這麼個弱智……不過他還是用和善的語氣問道，「你再想想，你媽媽有沒有可能也是人類，或者其他什麼物種……」至少智商不那麼高的……

何丞風雖然之前已經做好了他不是人類的最壞打算，但鳳凰精就另當別論了！

雲尚榕皺眉想了想，「我也沒見過我親媽，不太清楚……不過師兄見過的，要不你去他墳頭上問問題的時候，再多加一個吧。」

「……」何丞風稍微花了點時間穩定情緒，決定暫時先放棄這個問題，「我剛剛看到你的畫作了……」

「好看嗎？」雲尚榕很激動的看著何丞風。

何丞風點點頭，「很好看……一定跟了個不得了的老師吧？」

「我只有一個領我修行的師父。畫畫的功夫是我小媽教的。」雲尚榕得意洋洋的搖頭晃腦，「小媽說了，我們鳳凰一族生來好吃貪玩，得學點人類的本領騙錢，有了錢才能換到吃喝……」

「……」

好吃貪玩這點，倒繼承的很好！騙錢嘛，就差強人意了，更像是硬搶……一想到雲尚榕跟他要錢的那個晚上，那個吻，何丞風冷不丁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大何，你不知道，我小媽的畫可受人歡迎了！我遇見你那天，就在一家喝酒的地方看到有人在鑒賞我小媽的畫……我的就不行了，以前拿了許多到山下賣都沒人要……害得我都沒錢買糖吃……」

說到沒糖吃時，雲尚榕整個人都籠罩在蕭條失落中，害的何丞風的注意力一下子從他小媽的畫作轉移到沒錢買糖上面來了，並且發至肺腑的產生了同情與憐憫。

「……後來有吃到糖嗎？」

「有……不過被師兄打了一頓……」

「？」

雲尚榕低頭扳玩著自己的手指，越發的可憐兮兮，「我當時太想吃糖了，就……就偷了師兄存起來買劍的錢……」

「……」

打的活該！

何丞風剛剛產生的同情心頓時消散的蕩然無存，甚至還又多了一些氣憤……

「後來我小媽為了表達歉意，便畫了一幅畫送給師兄當作下山的禮物……」

「……」

何丞風眉頭微緊，第一次感覺到了雲尚榕所說的話的可信度。因為他依稀記得爺爺回家時的行李里的確藏有一幅畫作，只是爺爺並沒有細說畫作的來歷，便當著全家人的面很寶貝的收進了箱底。

直至十年前，爺爺將這幅畫轉交給了前朝國舅……

何丞風輕輕咬著唇，於袖中微微握緊了拳頭，「你還記得那幅畫上的落款嗎？」

「記得啊！落款是小葉子先生嘛……不過那就是個別號，並不是我小媽的真名。我小媽說了，出來混就得給自己封個高大別緻的稱號，可我總覺得，小葉子一點都不霸氣……」

「……」

沒錯，是小葉子先生……

何丞風心一沉，整個人呆若木雞，宛如木頭一般僵坐在那裡，而目光卻灼灼的落在雲尚榕的身上。即便血液里涌動著千萬個不可能，但他不得不接受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正是他爺爺的故人！

也許正是這種物種之間碾壓式的差距，才導致爺爺對這段過往閉口不提吧……

「大何……」

「大何，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

雲尚榕自顧說了一大堆往事後，才赫然發現何丞風正臉色慘白的看著他，整個一幅病情又加重的模樣，嚇的他連忙爬坐到何丞風的身邊，又是把脈又是掐人中的，「怎麼會這樣，你明明吃了我的保命丹啊……」

何丞風看著眼前那抹圍繞在他身邊，不斷晃動的身影，慘白的面容慢慢恢復了血色，也慢慢恢復了對外界的感知。

「……沒事，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雲尚榕忐忑不安的跪坐在何丞風面前，雙手卻極其粗魯的托著他的臉蛋來回搖晃，「你剛才臉白的嚇人，跟要死似的……」

何丞風不置可否的笑了，「都吃了你的保命丹，哪有那麼容易死啊。」

「你可千萬不能死……」雲尚榕認真的看著何丞風，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把他溫柔的摟進懷裡，「千萬不能死，千萬不能死……」

這次，何丞風靜靜的坐著，沒有再推開他……因為他好久沒感受到這麼單純的關懷了！

「至少在我上山之前，你別死了……不然我就找不到人要錢買好吃的了……」

「……」